第二天上午。
黄金荣的黑色别克轿车,准时停在了法租界总巡捕房的门口。
杜月笙和张啸林的汽车,也一前一后地抵达。
上海滩的三大亨,因为一桩命案,罕见地聚在了一起。
总探长勒克莱尔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
“黄先生,杜先生,张大帅!三位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黄金荣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握了握手,开门见山地说道:
“勒克莱尔总探长,客套话就免了。
我的人死在了你的地盘上,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个案子,你准备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平淡,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让勒克莱尔感到了一丝压力。
“黄先生请放心,我们巡捕房办事,一定公正严明。”勒克莱尔一边说着,一边将三人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勒克莱尔亲自为三人倒上咖啡,然后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他将纸袋里的照片和文件,一一摆在桌上。
“三位请看。这是我们从案发现场找到的东西。”
黄金荣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李西爷正和日本横滨商会的会长小野次郎,举杯共饮。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杜月笙和张啸林也分别拿起文件看了起来,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勒克莱尔总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黄金荣放下照片,冷冷地问道。
“黄先生,我的意思很简单。”勒克莱尔摊了摊手,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这起案子,表面上看,是斧头帮寻仇。
但这些证据表明,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李西爷,似乎和我们的日本朋友,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生意’往来。”
他特意在“生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三位大亨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勒克莱尔的言下之意。
这个法国佬,是在待价而沽。
他既可以把案子办成“帮派火并”,也可以办成“与日本人有关的经济纠纷”。
至于怎么办,就看三位大亨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你想怎么样?”黄金荣问道。
“很简单。”勒克莱尔竖起一根手指,
“一万美金。
我保证,这些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法庭上。
这起案子,会以最快的速度,定性为斧头帮报复杀人。
至于你们想怎么处置斧头帮,那是你们中国人的家事,我们法租界,绝不干涉。”
一万美金,这简首是狮子大开口。
张啸林脾气火爆,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杜月笙一个眼神给按了下去。
杜月笙微笑着开口了,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勒克莱尔总探长,大家都是朋友。
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这样吧,五千美金,另外,霞飞路那家新开的珠宝店,我送三成干股给总探长夫人。”
勒克莱尔的眼睛一亮。
杜月笙不愧是杜月笙,一出手就打中了他的软肋。
钱是死的,但店铺的股份,是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母鸡。
“杜先生真是个爽快人!”勒克莱尔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杜先生这么有诚意,那这个朋友,我交了!
这件案子,就这么定了!”
一场交易,就这么在咖啡的香气中,轻松愉快地达成了。
从巡捕房出来,坐上返回黄公馆的汽车,黄金荣的脸色,却比进去时更加阴沉。
他知道,自己被杜月笙和那个法国佬联手摆了一道。
杜月笙看似是在帮他砍价,实际上,却是用他的钱,做了自己的人情,还顺便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深。
但他现在没心情计较这些。
他脑子里盘旋的,是另一件事。
陈管事失踪了,李西爷死了,还牵扯出日本人。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这只手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挑起他和斧头帮的争斗那么简单。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陈管事向他汇报的一件事。
说是为了追查一批失窃的药品,从南京派来了一个特别行动组,要他配合。
陈管事当时还说,这个行动组的负责人,非常神秘,也非常厉害。
会不会,和这个人有关?
黄金荣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自己,只是网上的一只猎物。
“去,把赵峰给我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黄金荣对着司机,下达了命令。
他想起了那个被陈管事雇佣去杀人的刀手——赵峰。
现在,赵峰也失踪了。
他成了这条线上,唯一的活口,唯一的线索。
黄金荣的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杀机。
他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他也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
他只知道,任何敢在他黄金荣头上动土的人,都必须死!
他要用最血腥、最残酷的手段,把这只藏在暗处的手,给揪出来,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它碾碎!
一场由青帮发起的、针对赵峰的全城大搜捕,就此拉开序幕。
无数的青帮弟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涌入了上海滩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此刻正在一个最安全,也最危险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那个废弃的码头仓库里,林薇将最后一份报纸放下。
报纸的头版,用醒目的标题,报道了“斧头帮与青帮火并,法租界巡捕房介入调查”的新闻。
她走到赵峰面前,将报纸递给他。
“看到了吗?”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从现在起,你在上海滩,己经是一个死人了。
青帮要你的命,斧头帮恨不得吃你的肉。
除了我这里,你无处可去。”
赵峰看着报纸,沉默不语。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林薇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
“现在,你还觉得,只靠一把刀,就能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