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事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被打穿了轮胎的雪佛兰轿车,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赵峰,那张原本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脸,此刻却比地狱里的阎罗王还要可怕。
“赵……赵峰……不,峰哥!”
陈管事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声音带着哭腔。
“你……你别杀我!都是误会!
是黄金荣!是黄老板让我这么干的!我只是个跑腿的啊!”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主子给出卖了。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让陈管事感到恐惧。
“名单!那个名单是真的!”陈管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
“我亲眼见过!日本人为了这份名单,己经快疯了!
只要我们把名单交给黄老板,他一定会重用我们!
钱,女人,地位,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试图用利益来打动赵峰,这是他唯一擅长的伎俩。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走到陈管事面前,蹲下身,将枪口轻轻地抵在他的额头上。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乎那些东西吗?”
赵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陈管事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寒意。
陈管事不说话了,他从赵峰的眼神里,看到了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的东西——那是一种视黄金权势如粪土的、彻彻底底的蔑视。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用利益收买的亡命徒。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被另一个更可怕的疯子所掌控的疯子。
“我……我还有用!”
陈管事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认识很多日本人!我知道黄金荣很多秘密!
我可以帮你做事!我可以当你的狗!求求你,别杀我……”
赵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缓缓地收起了枪。
陈管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他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然而,下一秒,赵峰却从腰后,抽出了那把冰冷的匕首。
“在你死之前,我让你看一样东西。”赵峰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装着微缩胶卷的火柴盒,在陈管事面前,轻轻打开。
陈管事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粒米粒大小的东西,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单!能换来无尽荣华富贵的钥匙!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的那一刻。
赵峰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只打火机。
“咔哒”一声,一簇橙红色的火苗,在寒冷的夜风中跳动起来。
“不……不要……”陈管事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赵峰没有理会他。
他当着陈管事的面,将那枚微缩胶卷,凑到了火焰上。
“滋啦——”
胶卷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变形,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码头污浊的空气里。
陈管事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都随着那缕青烟,一同破灭了。
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必死的杀局。
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名单,要什么交易。
对方要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他的命。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因为黄金荣的狗,都该死。”赵峰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他不再废话,手中的匕首,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精准而利落地划破了陈管事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溅了赵峰一身。
陈管事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惹上了什么样的魔鬼。
赵峰站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伤者,胸中那股嗜血的狂躁,渐渐平息下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青帮之间,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用陈管事的死,向那个女人,递交了自己最彻底、最血腥的投名状。
他走到江边,用冰冷的江水,洗去脸上的血污。倒映在水中的那张脸,陌生而又熟悉。
那双眼睛里,曾经的迷茫和颓废,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一般的冷静和凶狠。
远处的起重机上,林薇通过瞄准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赵峰的决绝,看到了他的蜕变。
她知道,这头被她唤醒的“疯狗”,己经彻底忠于自己了。
她缓缓地收起步枪,从高处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
当她走到赵峰身边时,赵峰己经处理好了现场。
所有的尸体,都被绑上了沉重的铁块。
所有的武器,也都被收集到了一起。
“都结束了?”林薇淡淡地问道。
“都结束了。”赵峰回答。
“很好。”林薇点点头,
“把这些垃圾,都扔进黄浦江喂鱼。记住,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
赵峰开始动手,将一具具尸体,如同拖麻袋一样,拖到江边,然后用力地推入漆黑的江水中。
“扑通!扑通!”
沉闷的落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薇没有帮忙。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赵峰一个人,完成这场血腥的“葬礼”。
她在观察,观察这个男人在亲手制造了一场大屠杀之后,心理上是否出现了波动。
但她失望了,或者说,是满意了。
赵峰的动作很沉稳,很麻利,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仿佛他扔下江的,不是十几条曾经鲜活的生命,而真的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垃圾。
他的心,己经和他的刀一样,变得冰冷而坚硬。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一把不会被情感所左右的、最锋利的刀。
当最后一具尸体也沉入江底后,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恰好从东方地平线上亮起,给漆黑的江面,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