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圆圈——福生赌场。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
这是李西爷的地盘,是他用兄弟们的血换来的安乐窝。
赌场戒备森严,前门有法租界的巡捕站岗,后门有他自己养的十几条恶狗,都是从帮派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亡命徒。
“三天?”
赵峰的声音沙哑,充满了不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没有一个营的兵力,都别想冲进福生赌场!”
“谁说要冲进去了?”林薇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
“杀人,是艺术,不是蛮力。
最上乘的刺杀,应该像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却能改变一切。”
她用铅笔的末端,轻轻敲了敲地图。
“从现在起,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忘记你以前所有关于打打杀杀的经验,听我的,看我的,学我的。”
赵峰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
他不相信,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接下来的西十八小时,成为了赵峰毕生难忘的一段经历。
他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魔鬼”。
第一天清晨,天还没亮,林薇就叫醒了他。
“换上这身衣服。”她扔给他一套肮脏破旧的苦力服,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而她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同样不起眼的粗布衣裤,脸上用不知名的东西抹得蜡黄,还在嘴角点了一颗黑痣。
瞬间从一个神秘的女王,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贫民区妇女。
“我们去倒垃圾。”林薇言简意赅。
赵峰满心困惑,但还是照做了。
两人推着一辆破旧的板车,装上几个空垃圾桶,混入了清晨出工的清洁工队伍里。
他们的目标,正是福生赌场后巷的垃圾堆。
那里是全上海最肮脏、最混乱的角落之一。
腐烂的菜叶、剩饭剩菜和各种污物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林薇却仿佛毫无所觉。
她戴上一双胶皮手套,冷静地对赵峰说: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些剩饭,而是里面所有带字的纸片、丢弃的药瓶、烟盒、甚至是烧完的火柴梗。
所有东西,分门别类,装进这个袋子。”
赵峰强忍着恶心,开始动手。
他无法理解,这些垃圾里能有什么名堂。
然而,林薇却像一个最专业的考古学家,在垃圾堆里耐心地翻找着。
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铲子下去,都能准确地挑出有用的东西。
一个被丢弃的药瓶,上面用法文写着“哮喘喷雾剂”。
林薇闻了闻,对赵峰说:
“李西爷有严重的哮,这是进口药,很贵。
说明他的病,最近发作得很频繁。”
一张被揉成一团的香烟纸,是英国产的“三五牌”。
“他抽的烟很讲究,但赌场里卖的都是便宜的‘哈德门’。
说明他只在自己的办公室或者私密的地方,才会抽这种烟。”
一根烧了一半的火柴,梗上印着“百乐门舞厅”的字样。
“这说明他最近去过百乐门,或者见过去过百乐门的人。”
……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中,翻找着这些在赵峰看来毫无意义的“证据”。
林薇将所有收集到的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油布袋里。
她的专注和冷静,让赵峰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个女人,不是人,是魔鬼。
一个能从垃圾堆里,拼凑出一个人完整生活轨迹的魔鬼。
中午,他们回到了仓库。
林薇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战利品”摊开在一张油布上,开始进行第二步工作。
她让赵峰去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馆门口蹲守。
“下午一点到三点,会有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报纸。
他每隔十分钟,会喝一口咖啡。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记住他翻了几次报纸,每次看的版面是什么。”
赵峰带着满腹的疑问去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咖啡馆对面,盯着那个男人看了整整两个小时。
那个男人的一切动作,都和林薇描述得分毫不差。
当他回到仓库,将观察到的一切告诉林薇时,林薇只是点点头,在一张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他看了三次财经版,一次娱乐版。
说明他最近在关心生意,但也有一些风流韵事。”
林薇看着自己的记录,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现在,我们知道李西爷的弱点了。”
赵峰彻底懵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喝咖啡看报纸,怎么就能知道李西爷的弱点。
这己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近乎于巫术。
林薇没有解释。
她递给赵峰一沓钱和一张纸条。
“去福生赌场。输掉这些钱。”她说道,
“输钱的时候,你要显得很不甘心,但又很好赌。
你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你。
在换筹码的时候,你要‘不小心’把这张纸条掉在地上。”
赵峰接过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和一个地址。
“小翠,同福里三号。”
“这是谁?”赵峰问道。
林薇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她眼中跳动,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李西爷的相好。也是他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