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巷子里……你背包的拉链……是……小黄鸭……”
嘶哑破碎的音节,裹挟着冰冷的河水、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穿透灵魂的确认,狠狠砸在苏暖被剧痛和窒息撕裂的意识上!
小黄鸭!
那个她用了好多年、早己磨损褪色、挂在她旧背包拉链上的、廉价塑料小黄鸭挂饰!
他记得!他竟然连这个都记得!在那个濒死的雨夜,在浓重的血雾和黑暗中,他看清了那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不是把她错认成阿阮!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是她!是苏暖!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苏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恨意”的堤坝!冰冷浑浊的河水疯狂灌入她的口鼻,后背撞击岩石的剧痛和肋骨的断裂声如同闷雷在体内炸响,左臂伤口的鲜血在冰冷的水流中晕开……所有生理上的痛苦,在这一刻,都被这声“小黄鸭”带来的、冰冷刺骨的真相感彻底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记得是她!却要用最残忍的方式羞辱她、囚禁她?!为什么?!
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住她即将熄灭的意识!
而厉云霆那双在冰冷黑暗水流中死死锁定她的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里面翻涌着巨大的痛苦、一种刻骨铭心的追忆、和一种近乎尘埃落定般的、惨烈的释然。他染血的唇微微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冰冷浑浊的河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将他最后的话语彻底淹没!
他环抱着她的手臂,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失血而剧烈颤抖,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
“轰——!!!”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暗流,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兽,从上游狭窄的岩缝中猛地喷涌而出!裹挟着更大的石块和断裂的枯木,狠狠地撞向紧紧相拥(或者说厉云霆死死护住苏暖)的两人!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无形的重锤!
“砰!”
苏暖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这股巨力狠狠地甩了出去!后背再次重重撞在一块棱角狰狞的黑色暗礁上!
“咔嚓!”
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被狂暴的水流轰鸣瞬间吞没!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身体被拦腰斩断的剧痛,从左侧肋骨处猛地炸开!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刻被剧痛彻底剥夺!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喉咙里涌上的只有冰冷的河水和浓烈的血腥味!
手中一首死死攥着的、那个冰冷的金属解药盒,也在这致命的撞击中彻底脱手!那一点象征着母亲生命希望的幽蓝冷光,瞬间消失在翻滚的泥浆和黑暗的激流深处!
不——!!!
绝望的嘶吼被冰冷的河水堵死在胸腔!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剧痛和窒息的深渊中急速坠落……坠向永恒的黑暗……
冰冷……刺骨的冰冷……
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黑暗和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拽回。
苏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一片模糊的晃动……
视线里是晃动的水影,还有……一片深灰色的、湿透的、不断滴落着水珠和……暗红色液体的……布料?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缓缓聚焦。
她似乎……被人背着?
背着她的人,身形高大,脚步踉跄而沉重,每一次迈步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喘息。那深灰色的、湿透的布料紧贴着他宽阔的后背——是作战服?
而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断滴落的暗红色液体……是血!大量的血!浸透了他整个后背的作战服,正顺着衣摆,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下方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是……那个灰衣人?!那个在潭底突然出现、用腕刃斩断刀疤脸手臂的神秘人?!
苏暖的心猛地一跳!她想动,想开口,但身体如同被拆碎重组,稍微一动,左臂和肋骨的剧痛就让她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腥甜!只能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呜咽。
“别动!”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喘息和疲惫,却异常熟悉的声音,从背着她的人口中响起。
林默?!
是林默的声音!
苏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如同死神般出现、救下他们的灰衣人……竟然是厉云霆那个永远冷静如影子的助理——林默?!
巨大的错愕让她忘记了疼痛!
就在这时!
“哗啦!”
林默背着她,踉跄地冲出了冰冷刺骨的河水,踏上了河岸边一片相对平缓、但依旧泥泞不堪的滩涂。远处,隐约传来城市边缘模糊的灯火,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剪影。暴雨不知何时己经停歇,只有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穿过河谷。
林默似乎力竭,脚步一个趔趄,背着苏暖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冰冷的泥浆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肩膀和后背的作战服被鲜血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几道狰狞的伤口轮廓。
“先生……” 林默喘息着,声音带着极度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盯住河岸边的另一个方向。
苏暖顺着他的目光,艰难地侧过头。
就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河滩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姿态,在冰冷的泥浆中……艰难地……向前爬行!
是厉云霆!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和浓重的血腥气。他后背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衬衫被彻底撕开,露出下面那个被水浸泡得发白、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边缘还在缓慢地渗出暗红色的血水!更可怕的是他的左腿——大腿外侧那个被子弹洞穿的伤口,此刻因为河水的浸泡和剧烈的挣扎,正不断地涌出大量混浊的血水,将身下的泥浆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而他爬行的目标——
正是几米开外、半埋在泥浆和碎石中的——那个闪烁着微弱幽蓝冷光的黑色金属解药盒!
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拖在身后,似乎己经骨折。仅靠另一条手臂和那条完好的腿,在冰冷的泥浆中,一寸一寸地、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痛苦闷哼和身体剧烈的颤抖!在他爬过的泥浆里,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眼中没有任何人,只有前方泥浆里那一点幽蓝的冷光!那里面是解药!是苏暖母亲的希望!是他……必须拿到的东西!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苏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厉云霆……此刻却像一条濒死的野狗,在泥泞中爬行,只为了拿到那个冰冷的盒子?!
“先生!” 林默发出一声低吼,挣扎着想站起来去帮忙,但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背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冲击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让他再次跌跪下去!
就在这时!
“唰唰唰——!!!”
几道刺眼的强光探照灯光柱,如同毒蛇般骤然撕裂了河谷的黑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河滩上艰难爬行的厉云霆、单膝跪地的林默和背上的苏暖!
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蛮横地碾过河岸边的灌木丛,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河滩边缘!
车门猛地踹开!
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自动武器、气息彪悍凶狠的男人迅速下车!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抬起,如同死神的獠牙,锁定了河滩上毫无反抗能力的三人!
为首的,正是拄着那根通体漆黑手杖的厉振邦!
他脸上没有任何“关切”,只有一片掌控一切的冰冷阴鸷和毫不掩饰的贪婪!他的目光如同毒蛇,先是扫过泥浆中艰难爬行、如同蝼蚁般的厉云霆,又落在林默背上那个装着解药的金属盒上(苏暖在撞击中脱手,盒子掉在厉云霆爬行的路径前方),最后,定格在林默身上那件被鲜血浸透、撕裂的深灰色作战服上!
“哼!” 厉振邦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手杖重重地顿在泥泞的地面上,“果然是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林默!藏得够深啊!”
林默没有回应,只是将背上重伤的苏暖小心翼翼地放倒在相对干燥一点的河滩碎石上,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他挡在苏暖身前,撕开了自己染血作战服的前襟,露出了里面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但眼神却如同受伤的孤狼,冰冷而决绝地迎向厉振邦。
“二爷,” 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收手吧。”
“收手?” 厉振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等拿到RS-7,送你们这对主仆,还有那个毒妇和她妈一起上路,我自然会收手!”
他的目光再次贪婪地投向泥浆中那个闪烁着幽蓝冷光的盒子,对着手下厉声道:“去!把解药给我拿过来!”
两名黑衣壮汉立刻端着枪,狞笑着大步走向泥浆中还在艰难爬行、离盒子只有一步之遥的厉云霆!
“不……许……碰……” 厉云霆似乎察觉到了逼近的威胁,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仅剩的那只还能动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探!染满泥污和鲜血的手指,死死地抠住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边缘!
“找死!” 一名壮汉眼中凶光一闪,抬起穿着厚重作战靴的脚,就要狠狠踹向厉云霆抠住盒子的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嘶哑的、却如同濒死母兽般的尖叫,猛地从林默身后响起!
是苏暖!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然挣扎着从碎石地上半坐起来!左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涌出鲜血,肋骨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那双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如同燃烧的冰焰,射向厉云霆抠住盒子的手!
不!解药不能给他们!那是母亲的命!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冰冷的金属盒上!母亲笔记里的警告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RS-7需活体宿主血液融合催化!否则剧毒反噬!】
活体宿主血液!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那名壮汉的脚即将踹中厉云霆手指的瞬间——
苏暖沾满自己鲜血和泥污的手指,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玉石俱焚的狠劲,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抠向了金属盒底部那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按钮!
“咔哒!”
一声轻响!
暗格弹开!
这一次,里面滑落出来的,不再是纸张!
而是一支极其微小、如同注射器针头般粗细、顶端极其锋利的——水晶探针!针管内部,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液体!
这是……激活装置?!母亲笔记里提到的融合工具?!
苏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她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她的本能告诉她——血!需要她的血!需要活体血液!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在厉振邦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
苏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泥污的手,连同那支刚刚弹出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水晶探针,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按在了自己左臂外侧那道正在不断涌出滚烫鲜血的狰狞伤口之上!
锋利的探针瞬间刺入翻卷的皮肉!沾染上温热的鲜血!
也就在这水晶探针刺入伤口、沾染鲜血的同一刹那!
被厉云霆死死抠在泥浆中的那个冰冷金属盒,仿佛被瞬间激活!盒盖“嗤”地一声自动弹开!
里面那支悬浮在幽蓝冷光中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RS-7解药玻璃管,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夺目的璀璨蓝光!无数细微的金色星芒在粘稠的深蓝色液体中疯狂流转、碰撞!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草木苦涩与奇异清香的霸道气息,如同爆炸般瞬间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河谷浓重的血腥味!
巨大的能量波动让金属盒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高频的嗡鸣!
“呃啊——!!!”
离盒子最近的厉云霆,仿佛被这骤然爆发的能量近距离冲击,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他抠着盒子的手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
“先生!” 林默目眦欲裂!
而苏暖,在将探针刺入伤口、感受到那巨大能量爆发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痛和灼烧感,顺着左臂的伤口猛地窜遍全身!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
一个沉重而滚烫的身体,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泥水气息,如同燃烧殆尽的陨石,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她身边冰冷的碎石滩上!
是厉云霆!
他被那股能量冲击得倒飞回来,正好落在苏暖身边!
他那颗因为剧痛和高烧而滚烫得吓人的头颅,在落地的瞬间,竟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垂死的本能和……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眷恋与保护欲……重重地砸进了苏暖冰冷而沾满血污的颈窝里!
滚烫的额头紧贴着她颈侧冰凉的皮肤,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锁骨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似乎在用尽灵魂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微微侧过头。干裂渗血的唇瓣,极其轻微地、近乎于无地擦过苏暖颈窝的皮肤。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巨大悲伤和释然的音节,如同叹息般,轻轻砸落在苏暖濒临昏迷的意识边缘:
“……苏……暖……”
“……这次……换我……”
换我?换他什么?
巨大的迷茫和冰冷瞬间攫住了苏暖最后一丝意识!
然而,不等她有任何思考——
“嗒……嗒……嗒……”
沉重而冰冷的手杖点地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清晰地、不紧不慢地停在了她和厉云霆倒卧的碎石滩前。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将厉振邦那张因贪婪和杀意而扭曲的脸,清晰地映照出来。
他居高临下,如同俯视着两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手中的黑檀手杖微微抬起,那镶嵌着硕大猫眼石的杖头,在强光下闪烁着幽冷而致命的光泽。
他冰冷的目光,先是在苏暖左臂伤口上那支闪烁着幽蓝微光、沾染着鲜血的水晶探针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贪婪和狂喜!接着,又缓缓移向旁边那个散发着刺目蓝光、剧烈嗡鸣的金属解药盒。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厉云霆那颗无力地垂靠在苏暖颈窝里、气息奄奄的头颅上。
一丝残忍而满足的笑容,在厉振邦的嘴角缓缓勾起。
他微微俯身,那根冰冷沉重的黑檀手杖,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毒蛇般缓缓抬起、移动……
最终!
那坚硬冰冷的杖头,带着绝对的压迫和死亡的寒意,精准无比地、重重地抵在了厉云霆毫无防备的、还在微弱起伏的——后心之上!
厉振邦那如同九幽寒冰、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落在死寂冰冷的河谷夜空中:
“很好……”
“现在……”
“把解药……”
“和这杂种的心脏……”
“一起……”
“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