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厉云霆指尖滚烫的力道透过病号服薄薄的布料，死死烙印在苏暖的手腕上，阻止了她再次刺向自己手臂的动作。那力道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执拗，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苏暖猛地抬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那里面的混乱和剧痛如同退潮般散去，只剩下一种穿透灵魂的、巨大的悲伤、了然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深入骨髓的温柔？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败风箱的嘶鸣，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他干裂、渗血的唇瓣极其微弱地翕动，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肺腑深处艰难挤出的血沫，裹挟着三年前那个冰冷雨夜的绝望气息，却又带着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暖……暖……” 这声呼唤，生涩而沙哑，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过苏暖混乱不堪的心脏。那是她的小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唤她。
“……这……里……” 他沾着血污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再次重重压在自己左侧胸膛上，压在苏暖刚刚抠入过的、那狰狞缝合的疤痕之上！指尖下的皮肤滚烫，心跳的搏动微弱而疯狂。
“……记……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肮脏后巷令人窒息的黑暗，雨水混着铁锈味的冰冷泥泞，深入骨髓的枪伤剧痛，还有……那浓烈到刺鼻的、苦涩中带着奇异清香的药油味！那味道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濒死的嗅觉里！
“……巷子里的……” 他艰难地喘息，眼神却死死锁住苏暖，穿透了时间的迷雾，穿透了所有虚假记忆的屏障。
“……药……油……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震颤的重量。
“……和……”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苏暖因为震惊和剧痛而微微颤抖的右肩——病号服宽大的领口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己经褪色的旧疤痕，隐隐透出皮肤。
“……小……黄……鸭……” 厉云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最后几个字。那双布满血丝的黑眸深处，最后一丝迷茫彻底被汹涌而来的、巨大而痛楚的明悟所取代！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在瞬间轰然喷发！所有的记忆碎片——冰冷的实验室、虚假的“母亲”、被灌输的仇恨、还有那个雨夜里少女模糊的轮廓、她身上那救命的药油味、以及她因为紧张而被他挣扎时无意抓伤肩膀时，背包上那个廉价塑料小黄鸭挂饰发出的细微碰撞声——在这一刻，被这声呼唤彻底点燃！轰然炸裂！重组！指向唯一的真相！
原来是她！三年前那个雨夜，在肮脏后巷里，用那苦涩药油和颤抖的手，硬生生将他从死神镰刀下拉回来的女孩，不是别人！是苏暖！是她！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厉云霆的灵魂都在疯狂战栗！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迟来的愧疚以及深入骨髓的痛楚洪流，狠狠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攥着苏暖手腕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 苏暖痛哼出声，左臂深处熔金纹路带来的撕裂剧痛和这手腕的剧痛叠加，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然而，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厉云霆眼中那彻底爆发的、如同熔岩般炽烈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感！那眼神里没有了冷酷，没有了算计，只剩下赤裸裸的、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确认！
是他！他认出来了！那个雨夜的人是她！不是姐姐苏薇！他眼底那层名为“虚假记忆”的坚冰，彻底融化了！
“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厉云霆生命线的曲线，在经历了短暂的疯狂波动后，如同断崖般再次向着代表死亡的首线疯狂坠落！凄厉绝望的长鸣再次撕裂ICU的空气！血压数值断崖式下跌，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
“先生！” “厉先生！” 医生和护士的惊呼瞬间炸响！除颤仪再次被高高举起！
巨大的恐慌如同灭顶冰海，瞬间将苏暖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浇醒！没有时间了！厉云霆的身体和意识在这双重冲击下，己经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膝盖上那张冰冷的DNA报告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林默……生父……那她的血……至亲血脉……
母亲染血的嘱托在脑中疯狂呐喊：“只有你的血液……你的生命能量……才能真正唤醒RS-7的终极效力！才能救活他！”
救他！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代价是什么！
苏暖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她猛地再次挣动被厉云霆攥住的手腕！这一次，她爆发出血脉里那股熔金般的力量！那力量冰冷而霸道，如同苏醒的巨龙！
“嗤啦——！”
一声轻响！并非手腕挣脱，而是她右手的手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狠劲，狠狠刺向自己左臂上那搏动得最为剧烈、熔金色光芒最为炽盛的一段血管纹路！
指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没有鲜血喷溅！
只有一滴！
仅仅一滴！
如同熔融的黄金般粘稠、散发着灼热高温与冰冷霸道气息、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金色星沙流转的奇异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渗出！那滴血出现的刹那，整个ICU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草木苦涩与毁灭性生命能量的奇异威压，轰然弥漫开来！连疯狂闪烁的仪器警报声都仿佛被压制了一瞬！
“暖暖！不要！” 一声嘶哑到变调、充满了巨大痛苦和绝望的咆哮，猛地从角落炸响！
是林默！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扑了过来！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涌出暗红的血沫，显然刚才的狙击爆发和此刻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伤上加伤！他眼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痛楚，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狠狠抓向苏暖刺向自己手臂的手！
他想阻止！不惜一切代价阻止！
然而，太迟了！
苏暖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血脉的审判！她的指尖沾染着那滴熔金般的血液，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闪电般，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阻碍的力量，狠狠地点在了厉云霆左侧胸膛上——点在了那个狰狞缝合的疤痕正中心！点在了他心脏搏动最微弱的位置！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冰面！一声轻微的、仿佛能量湮灭的异响！
那滴熔金般的血液，在接触到厉云霆皮肤的瞬间，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消融、渗透了进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而冰冷的金色光晕，以苏暖指尖点中的位置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荡漾开来！无声无息，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覆盖了厉云霆的整个胸膛！
“嗡——！！！”
厉云霆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在病床上猛地向上弹起！束缚带瞬间绷断！后背重重砸回床垫！他双眼骤然瞪到极致！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熔金色的火焰瞬间点燃！喉咙里爆发出一种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原始力量被彻底唤醒的嘶吼！
与此同时！
苏暖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黑暗交替覆盖！左臂上那些熔金色的血管纹路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眼欲目的光芒，随即如同耗尽能量的灯丝，光芒骤然熄灭！剧烈的撕裂感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抽髓吸髓般的可怕空虚感和冰冷所取代！
“噗——！”
一大口滚烫的、带着诡异淡金色泽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苏暖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血雾般，星星点点溅落在雪白的床单和她自己染血的病号服上！那鲜血中，仿佛还带着一丝丝微弱的熔金光芒！
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
林默那只抓向她、却最终落空的手，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僵在半空。
而病床上，厉云霆胸前那片荡漾开的冰冷金色光晕，如同最霸道的生命之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吞噬、中和着他皮肤下那些蔓延的、代表RS-7毒素的诡异青黑色脉络！他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笔首的红线，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向上拉起！重新开始疯狂地、充满力量地搏动起来！
“滴！滴！滴！”
仪器警报声由凄厉的长鸣瞬间转为急促而充满生命力的节律！血压数值如同坐火箭般疯狂回升！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警报灯瞬间熄灭！
他活了！被那滴熔金之血强行从地狱门口拉了回来！
而苏暖，在喷出那口淡金色鲜血后，如同燃尽了自己的灯芯，重重地摔倒在地！左臂上那些搏动、发光的纹路彻底黯淡下去，只留下皮肤表面一片死寂的、如同枯萎藤蔓般的青紫色痕迹，狰狞地盘踞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暖暖——！！！”
林默那声撕心裂肺、混杂着巨大痛苦和父爱本能的咆哮，终于冲破了他所有的隐忍和克制，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响彻了整个ICU！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扑跪在苏暖身边，颤抖着双手想要去触碰她，却又怕加剧她的伤势，那双手只能无措地悬在半空，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他沾满血污的脸庞上，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他看着女儿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手臂上那代表着可怕反噬的枯萎痕迹，看着地上那滩带着淡金光泽的刺目鲜血……巨大的痛苦如同毒藤，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毫不起眼的身影，默默注视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手里拿着一个微型的、伪装成清洁工具的摄像装置，镜头精准地捕捉着苏暖倒地、林默失控咆哮、以及病床上厉云霆被金色光晕笼罩、生命体征急速回升的画面。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瞬间穿越无形的网络，飞向城市另一端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盘踞的厉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宽大冰冷的办公桌后，厉振邦看着屏幕上实时传输过来的画面——苏暖倒下时手臂上那枯萎的青紫纹路、地上那滩诡异的淡金色血液、林默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以及厉云霆胸前那正在疯狂吞噬毒素的霸道金光……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冰冷、贪婪、如同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熔金之血……”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狂热和志在必得，“……原来……这才是……‘钥匙’真正的……形态……”
“反噬……开始了？”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反复在苏暖手臂那枯萎的痕迹和地上那滩淡金色的血上流连。
“很好……” 厉振邦的笑容越发扩大，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冰冷算计。
“……那就……”
“……再加点……‘料’吧……”
他拿起桌上一个造型古朴、内部装着深紫色粘稠液体的微型注射器，对着屏幕里苏暖昏迷的身影，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完美的艺术品。
“……我的……”
“……好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