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深紫色液体,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苏暖右手背的静脉。那微量的毒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监护仪的心率曲线上激起一个转瞬即逝、几乎无法捕捉的尖锐凸起,便沉入了她凝滞的、如同冬眠深潭的意识之海。
现实世界的ICU里,无人察觉这微小的涟漪。磐石的目光依旧凝重地停留在苏暖那深潭般沉细凝滞的脉象上;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和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厉云霆紧握着苏暖冰冷的手,额头抵着床栏,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痛楚,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力维系着掌心里那点微弱的联系。
然而,在苏暖意识深处那片被重创后自我封闭的、名为“神府”的堡垒内部……
一场远比现实世界更加诡异、更加凶险的风暴,正被那微量的“惊蛰”毒素悄然引动!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包裹着一切。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感。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孤寂。
苏暖的意识如同一粒微尘,悬浮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想要永远沉睡下去的渴望。这就是磐石所说的“离魂”?她的“神”,躲进了最深的堡垒,只剩下空壳般的平静?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苦涩药香,如同穿透厚重帷幕的游丝,极其顽强地……飘了过来!
那香气……浓烈、苦涩、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清凉感……
是母亲阮苏的药油!
苏暖那沉寂的意识微尘,因为这缕刻入骨髓的香气,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她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循着那缕药香飘去……
黑暗渐渐褪去,如同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
眼前不再是虚无,而是一条狭窄、幽深、弥漫着浓郁药草气息的……老式中药铺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顶天立地的、由无数小抽屉组成的巨大中药柜,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蝇头小楷的药名:当归、黄芪、三七、冰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而沉郁的苦涩香气,其中又以那股熟悉的、浓烈到刺鼻的药油味最为突出,仿佛源头就在走廊尽头。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老旧的、蒙着灰尘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深棕色的木质柜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地面是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踩上去有种冰凉的踏实感。
这里是……苏暖意识深处瞬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苏家祖传的、早己被大火焚毁的“回春堂”药铺后堂!是她童年最熟悉、也承载着最多关于母亲温暖记忆的地方!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怀念与悲伤的暖流瞬间包裹了苏暖的意识!她几乎是本能地、跌跌撞撞地朝着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散发着最浓烈药油味的房门跑去!
“妈……妈妈……” 一个无声的呼唤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渴望和一种孩童般的脆弱。
她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房间内的景象,让她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凝固!
依旧是熟悉的景象:靠墙摆放的巨大紫铜药碾子,旁边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紫砂药吊,空气中弥漫着煮药特有的苦香。一张宽大的、布满岁月痕迹的紫檀木书案占据了房间中央,上面堆满了泛黄的线装医书、摊开的宣纸、还有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
书案后,一个穿着月白色斜襟盘扣布衫的熟悉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研磨着什么,发出有节奏的、沉闷的“嚓……嚓……”声。
是妈妈!阮苏的背影!
“妈!” 苏暖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带着巨大的欣喜和委屈,朝着那个背影扑去!
然而!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触碰到那个背影的瞬间!
那正在研磨的身影,动作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当那张脸转过来的刹那!
苏暖的意识如同被最冰冷的闪电劈中!瞬间冻结!
那不是妈妈阮苏那张温婉中带着坚韧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如同枯树皮般沟壑纵横的脸!嘴角挂着一丝冰冷、贪婪、如同毒蛇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如同淬毒寒冰般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光芒!
厉振邦!
“乖孙女……你来了……” 厉振邦的声音响起,不再是现实中那种低沉沙哑,而是带着一种扭曲的、仿佛无数人声重叠在一起的诡异音调,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他那只枯瘦的手里,握着的也不是药碾,而是一个巨大的、造型狰狞的、内部翻滚着深紫色粘稠液体的……**玻璃注射器!** 针尖闪烁着幽暗的紫光!
“啊——!!!” 苏暖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恐惧到极致的尖叫!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向后退!想逃离这个恐怖的幻象!
然而!
整个房间的景象在她巨大的恐惧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扭曲、变形!
巨大的中药柜如同活过来的怪兽,无数的小抽屉猛地弹开!里面飞射而出的不再是药材,而是一条条扭动着、散发着腥臭味的、深紫色的毒蛇!它们嘶嘶吐着信子,如同暴雨般朝苏暖扑来!
脚下的青石板地面瞬间软化、塌陷,变成冒着泡的、粘稠的、深紫色的毒液沼泽!无数只枯骨般的手从沼泽中伸出,带着刺骨的寒意,抓向她的脚踝!
头顶昏黄的灯泡如同恶魔的眼睛,疯狂闪烁,投射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而书案后的“厉振邦”,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越发狰狞!他举着那巨大的、深紫色的注射器,如同举着死神的权杖,一步步朝深陷毒沼、被毒蛇和枯骨之手缠绕的苏暖走来!
“别怕……爷爷给你打一针……帮你……‘醒’过来……” 那重叠的、诡异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扭曲变形的药铺空间里疯狂回荡!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暖的意识彻底淹没!她拼命挣扎,却如同陷入最深的梦魇,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烁着幽暗紫光的巨大针尖,带着毁灭的气息,朝着她的眉心……狠狠刺下!
现实世界,ICU。
昏迷中的苏暖,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痛苦呻吟,极其艰难地从她覆盖着氧气面罩的口中溢出!虽然微弱,却清晰地打破了之前的死寂!
厉云霆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黑眸瞬间锁定了苏暖痛苦蹙起的眉头!巨大的恐慌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他眼中交织!“暖暖?!”
林默也挣扎着撑起身体,惊恐地看向女儿!
磐石的反应最快!他的手指再次闪电般搭上苏暖的手腕!这一次,他那双锐利的鹰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
指下的脉象,不再是之前深潭般的凝滞沉细!
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诡异、极其危险的——疾!促!乱!如同狂风暴雨中失控的鼓点!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同时,脉象深处,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强烈麻痹和迷幻气息的异种力量,如同潜伏的毒蛇,正在疯狂搅动着她的心神!
“脉象大乱!神府惊厥!有外邪入侵!引动了她的深层意识!” 磐石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惊怒!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苏暖的全身,最终死死锁定在她那只刚刚被更换了输液针头的右手背上!
在那白皙的手背上,靠近输液针头刺入点旁边一点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周围皮肤颜色无异的……淡紫色针尖大小的瘀点!如同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痕迹,若非磐石这样眼力超凡的人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针孔!是新的!有东西被注入了!” 磐石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ICU门口的方向!刚才那个推车进来的护士!是她!
“该死!” 林默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让他瞬间忘记了虚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厉云霆的眼中瞬间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杀意!他握着苏暖的手猛地收紧!胸前的伤口因为巨大的愤怒而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更大一片病号服!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黑眸如同地狱深渊,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护士!必须死!
而就在这现实世界惊怒交加、磐石发现针孔异样的同时!
苏暖意识深处那恐怖扭曲的记忆迷宫中!
那闪烁着幽暗紫光的巨大针尖,带着毁灭的气息,己然刺到了苏暖的眉心之前!
冰冷的死亡触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洞穿、搅碎!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不容置疑力量的沙哑呼唤,如同穿透了无数层厚重的帷幕,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炸响在她被恐惧填满的意识核心!
“暖……暖……!”
是厉云霆!
是他的声音!那声音里裹挟着滚烫的鲜血味道(他崩裂的伤口)、沉重的悔恨和无边无际的后怕,更带着一种穿透生死、撼动灵魂的守护意志!
这声呼唤,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永恒灯塔!
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
狠狠撞在了那即将刺入她眉心的、带着厉振邦狰狞面孔的巨大紫色针尖之上!
“嗡——!!!”
整个扭曲变形的药铺空间,因为这声源自真实世界的灵魂呼唤,剧烈地、如同地震般震荡起来!
厉振邦那张狰狞的脸孔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那重叠的诡异声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巨大的紫色针尖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在距离苏暖眉心不足一寸的地方,骤然停滞!针尖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不甘的嗡鸣!
缠绕着苏暖的毒蛇和枯骨之手,因为这剧烈的震荡,瞬间变得模糊、虚幻!
而就在这震荡的核心!
在苏暖意识的最深处,在那张象征着母亲温暖记忆的紫檀木书案的位置……
一本深蓝色硬皮、边缘磨损卷曲的笔记本的虚影,在剧烈的空间震荡中,如同被惊扰的幽灵,极其模糊、却又异常顽强地……浮现了出来!
正是母亲阮苏……那本染血的……最后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