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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哑的尖叫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在空旷死寂的祠堂里猛然炸开，撞在冰冷的墙壁和沉默的牌位上，激起空洞而绝望的回响。烛火被声浪激得疯狂摇曳，幢幢鬼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苏暖踉跄着后退，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和刚才奋力支撑的脱力而剧烈颤抖。她居高临下，死死盯着那个脸朝下、毫无声息地趴在冰冷青砖地上的男人。
后背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暗红的血液混杂着黄白的脓液，在青砖上缓慢地洇开一小滩刺目的深色。而那几块深褐色的、属于苏家祖传药油的药痂，如同三枚烧红的耻辱烙印，死死钉在伤口边缘，钉在她的视网膜上！戳穿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幻想！
是他！就是他！
那个雨夜濒死的男人！她亲手救下的人！
所有的线索——染血的衬衫、碎裂的纽扣里爆出的药油味、玉镯上的毒纹、母亲病历上的蛇形图腾、还有此刻这三块独一无二的药痂——冰冷刺骨地串联成一条绞索，勒紧了她的脖子！将她拖入一个名为“厉云霆”的、充满欺骗和恶意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把她当成替身新娘娶进来，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她，囚禁她，罚跪在这阴森的祠堂里冻得半死……就因为她救了他？！就因为那瓶该死的祖传药油？！
被欺骗、被愚弄、被彻底践踏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血管里疯狂奔涌，几乎要冲破皮肤！冰冷的恨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
她看着地上那个毫无防备、如同破布娃娃般的男人。看着他苍白如纸的侧脸，看着他额角被药盒磕碰出的那点迅速肿起的青紫，看着他后背那个不断渗出污血的狰狞伤口……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让他死！
就让他这样流血，这样感染，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冰冷的祠堂里！
这不正是他应得的吗？一个恩将仇报、冷血无情的魔鬼！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无法抵消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冰冷恨意。
她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仿佛要远离这肮脏的血污，远离这个带给她无尽噩梦的男人。
就在她的脚跟即将撞到身后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的瞬间——
地上那个如同死去的男人，身体突然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模糊而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的呻吟响起。
“呃……”
趴在地上的厉云霆，那只没有受伤的、垂落在地上的右手，极其艰难地、以一种痉挛般的姿态，猛地抬起！摸索着探向自己的腰侧！
苏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
厉云霆那只手，竟以一种快得超出想象的、带着垂死挣扎般爆发力的动作，猛地从后腰皮带下方抽出了一样东西！
一道冰冷的、金属的寒光在摇曳的烛火下骤然闪过！
那竟是一把线条流畅、泛着幽冷死亡光泽的——银色手枪！
枪口！黑洞洞的枪口！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威胁感，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抬起，死死抵在了苏暖因为后退而暴露在他前方的、柔软的小腹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隔着薄薄的裙料传来，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苏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巨大的死亡威胁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她心中沸腾的恨意，只剩下最原始的、灭顶的恐惧！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眼睛惊恐地睁到最大，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持枪的男人！
厉云霆的脸依旧埋在冰冷的地砖上，看不清表情。他的身体因为高烧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只持枪的手却稳得可怕，如同磐石！枪口紧紧抵着她的腹部，没有丝毫晃动！
他似乎在积蓄力量，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他紧咬的齿缝间，溢出了几个破碎的、滚烫的、带着浓郁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近乎绝望的哀求意味的字眼：
“阿阮……” 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别……别走……”
阿阮？
谁是阿阮？！
这陌生的名字如同一个惊雷，在苏暖混乱的脑中炸开！抵着小腹的枪口冰冷刺骨，而男人口中这破碎的、滚烫的哀求，却带着一种截然相反的、令人心悸的脆弱和痛苦！
巨大的错愕和荒谬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他把她当成了谁？！这个“阿阮”……和他后背的伤，和他此刻的濒死状态……又有什么关系？！
厉云霆显然己经烧糊涂了，陷入了深重的幻觉。那抵着小腹的枪口，与其说是威胁，不如更像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绝望而执拗的本能！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只持枪的手却依旧死死地抵着，仿佛那是他维系最后一点意识的锚点。
“别……丢下我……” 又是一声模糊的、滚烫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从他紧贴地面的嘴唇溢出，滚烫的气息喷在冰冷的地砖上，形成一小片模糊的白雾。
枪口的冰冷，和这滚烫破碎的哀求，如同冰与火，同时灼烧着苏暖的神经。
杀了他？恨他？
还是……
医者本能如同最顽固的藤蔓，在这冰火交织的绝境中，疯狂地破土而出！她看着那个狰狞的、还在不断渗出污血的伤口，看着那几块刺目的药痂，看着那抵在小腹上、代表死亡威胁的冰冷枪口，听着那烧糊涂的、破碎的哀求……
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暖暖……活下去……” 母亲微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活下去！为了妈妈！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必须活下去！
而这个男人……他如果死在这里，她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厉家的人会将她撕碎！她更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近真相，去查清母亲的病是否和他有关！
活下去！必须让他也活下去！至少……现在！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恨意和恐惧！苏暖眼中闪过一抹近乎悲壮的决绝！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抵在小腹上、随时可能夺走她性命的冰冷枪口！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再次聚焦在厉云霆后背那个狰狞的伤口上！
感染严重！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就算没有枪伤，他也会死于败血症！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旁边不远处那个掉落的深紫色瓷盒。盖子摔开了，深褐色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膏暴露在烛光下。
赌一把！赌这厉家的药膏真如她膝盖感受到的那样有效！赌这刻着毒纹图腾的药盒里，装的真的是救命的药！
行动快过思考！
苏暖猛地蹲下身！动作迅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避开了那依旧死死抵着她腹部的枪口！她一把抓起那个深紫色的药盒！
手指毫不犹豫地挖出大大一坨粘稠冰凉的深褐色药膏！那浓烈的、苦涩霸道的草木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她的另一只手，带着豁出去的狠劲，猛地按在了厉云霆因为高烧而滚烫、肌肉紧绷的后背上！避开狰狞的伤口，用力按住，试图稳定他因为痛苦而不断痉挛的身体！
“别动！” 她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也许是她的按压带来了剧烈的疼痛，也许是那浓烈的药味刺激了感官，厉云霆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那只持枪抵着她小腹的手，竟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松了一瞬力道！
就是现在！
苏暖沾满药膏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精准，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将那大坨深褐色的粘稠药膏，用力涂抹在了厉云霆后背那个皮肉翻卷、正在流脓流血的狰狞伤口上！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滚烫溃烂的皮肉！
“呃啊——！！！”
一声极其痛苦、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惨嚎，猛地从厉云霆紧咬的牙关中迸发而出！他整个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弓起！后背肌肉绷紧如同铁板！那只持枪的手猛地一抬！
冰冷的枪口离开了苏暖的小腹！
然而，就在这惨嚎炸响、枪口抬起的同一刹那——
“砰——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惊雷在耳畔炸开的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祠堂的死寂！
祠堂侧面那扇狭窄的、雕刻着古老花纹的高高木窗，瞬间爆裂开来！
无数尖锐的、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入！在烛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刺目的、死亡的光痕！
一颗裹挟着灼热气浪和死亡气息的子弹，尖啸着，擦着苏暖因为蹲伏而低下的头顶发梢，带着一股烧焦头发的刺鼻气味，狠狠钉入了她身后不远处、那供奉着厉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巨大神龛之上！
“咔嚓！”
一块厚重的、雕刻着古老姓氏的漆黑牌位，应声而裂！木屑纷飞！
刺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