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咙深处像是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摩擦,干涩灼痛得几乎要冒烟。
发声的欲望早己被掐灭,连同反抗的力气一起,沉入了麻木的深渊。
程远紧闭着双唇,拒绝与这个构筑了他地狱的女人产生任何多余的交流,沉默是他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堡垒。
突然——
“咔哒。”
楼下传来钥匙精准插入锁孔、金属咬合转动的清晰声响。
程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无意识地将身下早己被攥得皱巴巴的床单绞得更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这个时间,这熟悉的节奏……除了她,不会有别人。那脚步声,像精准的倒计时,宣告着他短暂喘息的结束。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快、跳跃,带着一种愉悦,踏着木楼梯拾级而上,仿佛踩在他的神经末梢上跳舞。
“吱呀——”
阁楼那扇沉重的门被推开了。
林雨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潮湿的雨气。
发梢滴着水珠,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滑落,浸湿了衣领。
然而,与她狼狈沾湿的模样形成诡异对比的,是她怀中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鲜红,沾着晶莹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过于浓烈的生命力,像一捧凝固的鲜血。
“远哥哥,我回来了。”
她的笑容灿烂得刺眼,刻意营造着一种平凡恋人归家的温馨假象。
“外面的雨好大呀,你看,我差点被淋成落汤鸡了呢。”
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抱怨一场寻常的春雨。
程远的视线从她虚伪的笑脸滑向那束红得刺目的玫瑰,喉咙的干痛仿佛化作了实质的硬块,哽得他无法呼吸。
他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寂地望着她,所有的震惊、厌恶、恐惧和绝望都压缩在那无声的凝视里。
林雨晴对他的沉默早己习以为常,甚至带着一种欣赏。
她轻盈地走到床边,无视他身体的僵硬,伸出微凉的手指,带着一种占有的亲昵,着他紧握床单、指节发白的手。
然后,她将那束滴着水珠的玫瑰,不容拒绝地递到他面前,花茎上细小的尖刺几乎要戳破精心包裹的玻璃纸。
“送你的。”
她的指尖带着雨水的湿意和玫瑰的冷香,轻柔地拂过他紧绷的脸颊。
“一个月纪念日快乐,我的远哥哥。”
“纪念日……?”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程远混沌的意识!
他原本死寂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难以置信的惊愕瞬间撕裂了麻木的面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她说什么?
她竟然……竟然把这种日子……这种他被剥夺自由、沦为囚徒、暗无天日的整整三十个日夜……当作一个值得庆祝的“纪念日”?!
林雨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瞬间崩塌的震惊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她唇角的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深了,眼底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满足光芒,仿佛他的痛苦正是她期待的、最甜美的祭品。
“当然要纪念啊,”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甜蜜,却字字如刀。
“这可是我们真正开始‘相爱’的日子。从那天起……你就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了。”
“相爱”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扭曲诠释。
她俯下身,潮湿的发梢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玫瑰香气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远哥哥,你知道吗?”
她的嘴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廓,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这一个月……看着你在这里,在我身边,哪儿也去不了……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光。”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枷锁,再次加固在他早己不堪重负的灵魂上。
程远感觉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空,沉重的眼皮无力地阖上,仿佛隔绝开眼前这张令他窒息的面孔,就能短暂逃离这荒谬绝伦的现实。
黑暗,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
“为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几乎都要被窗外的暴雨给吞噬。
林雨晴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纯然的无辜,仿佛真的无法理解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可那无辜的表情,在此刻比任何狰狞的面目都更令人心寒。
“为什么……”
他积蓄着残存的力量,胸腔剧烈地起伏,那被压抑了整整三十天的愤怒、绝望和不解,终于冲破了麻木的堤坝,化作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低吼。
“……要这样对我?!”
这声质问,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身体微微颤抖着。
林雨晴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唇边绽放的笑意却愈发甜美动人。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冰冷的鼻尖,动作轻柔得像是在逗弄一只被困在掌中、徒劳扑腾的蝴蝶。
“傻问题。”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
“因为你是我的啊。”
她的指尖缓缓下滑,带着占有欲的温热,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最终停留在他的颈侧动脉处,感受着那微弱而急促的搏动——
那是生命存在的证明。
“从很久很久以前。”
她俯下身,吐息如兰,带着玫瑰的香气和雨水的湿冷,轻轻吹拂在他紧闭的眼睑上,声音低得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却宣告着无法更改的宿命。
“你的灵魂就烙上了我的印记。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属于我。”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钉入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永远都是。”
窗外,暴雨的咆哮达到了顶点,密集的雨鞭疯狂抽打着天窗,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被这狂暴的雨水冲刷、撕裂、淹没。
惨白的闪电一次次劈开夜幕,将阁楼内这扭曲对峙的画面瞬间定格——她脸上是掌控一切的、近乎神圣的满足,而他,是黑暗中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苍白躯壳。
而在这座由爱意构筑的、铺着天鹅绒的囚笼里,时间仿佛被这无尽的雨水和她的存在凝固了。秒针不再走动,只有那永不停歇的、如同丧钟般的雨声,和她近在咫尺的、规律而温热的呼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网,一遍又一遍地,将他紧紧缠绕,不留一丝缝隙地提醒着他那个残酷的、早己注定的结局——
他逃不掉。
这囚笼是他的世界,她是他唯一的、永恒的看守。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这凝固琥珀里徒劳的波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