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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一件事让程远始终耿耿于怀。
程远记得那天窗外的雨下得很大。
美术室的玻璃窗上爬满水痕，将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灰。
水敲打着玻璃，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声响。
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气味，窗外的雨声淅沥，衬得室内更加安静，静的只剩下画笔划过纸面的摩擦声。
程远站在苏媛的画架旁，微微俯身。
他的指尖点在素描纸上，铅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两人的影子在画板上交叠，被昏暗的光线拉长，显得格外清亲密。
“这里明暗交界线可以再强烈些。"
他的指尖点纸面，声音低”沉温和，“这样人物的立体感会更强。”
苏媛仰起脸他，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摇动，似有若无的蹭过程远袖口的小臂皮肤，留下一缕栀子花香。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窗外灰暗天光也无法稀释的、过分纯粹的崇拜。
“老师好厉害.......”
她抿唇笑了笑，声音轻软。
她伸手去拿程远指间夹着的素描笔，指尖在"不经意"地蹭过程远的手背，留下一瞬温热的触感。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无意，却又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我总画不好这种细节......"
苏媛的唇角悄悄，形成一个惹人怜爱的弧度，声音放得更软：
“我总画不好这种细节……程老师能再教教我吗？”
她微微侧头，目光却依旧焦着在程远脸上，在程远视线无法捕捉的侧下方，用舌尖极快地润了润的嘴唇。
那一刻，程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重重撞在胸腔上。
手背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灼热感迅速蔓延开。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瞬间的僵硬，喉头发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猛地窜上脊背。
窗外密集的雨点仿佛骤然砸在了他的鼓膜上，咚咚作响。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指尖蜷缩，试图抹去那残留的触感。
“嗯…关键是多观察，多练习。”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将视线牢牢钉在画纸上那片灰黑的调子上。
他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于粘稠的空气。
但却被画架冰冷的金属边框牢牢抵住了腰际，退路断绝。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苏媛的膝盖不知何时己经若有似无地贴上了他的腿侧，少女温热的体温透过两人单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喉结滚动，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粘稠的暧昧与尴尬——
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性重量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在他的后背上。
美术室虚掩的后门阴影里，林雨晴静静地伫立着。
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难以察觉地颤抖着。
指尖早己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几乎要渗血的凹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正在腐蚀着她的理智。
“该死…该死！那个贱人！她怎么敢的？！”
她的眼球充血，死死锁定在苏媛贴在程远腿侧的膝盖上，那截的皮肤在她眼中无比刺眼，像一块亟待剜去的腐肉。
“她的指尖…她的头发…她的眼神…还有这恶心的膝盖！她身上每一寸碰过远哥哥的地方……都该死！”
一股暴戾的冲动几乎要冲破颅顶，让她想立刻冲上去撕碎那张无辜又做作的脸！
不行！不能这样！
她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毁灭欲压回深渊。
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暗潮被强行冰封，只余下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嘴角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被一个完美到极致的微笑取代。
不能吓跑远哥哥…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任何觊觎者…都得悄无声息地消失……
“远哥哥？”
林雨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能割裂空气的锋利。
程远如同被电击般猛地首起身，仓惶转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看到林雨晴捧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但程远太熟悉她了——眼底深处冻结的冰层下，是足以将他吞噬的疯狂旋涡。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来给你送咖啡。”
她缓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在空旷的美术室地板上，发出清脆、稳定、却步步紧逼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程远紧绷的神经上。
“没想到……”
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程远略显凌乱的衣襟，最后冰冷地钉在苏媛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上。林雨晴的瞳孔骤然缩紧，又缓缓放大。
“…你在忙。”
她的尾音拖得又轻又长，像毒蛇吐信。
那一瞬间，程远仿佛看见她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绝非错觉，是猎物被觊觎时最原始的暴戾。
苏媛不自在地收回手，故意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少女天真的挑衅。
“老师正在指导我画画呢。"
她的声音空灵，目光转向林雨晴。
“您一定是程老师的女朋友吧？真体贴呢，还特意送咖啡来。”
林雨晴的嘴角弧度丝毫未变。
她没有回答苏媛的问题。只是微笑着将手中那杯咖啡稳稳递向程远。
"我路过我们常去的咖啡店，想起你喜欢喝这个。"
她的声音很轻，目光却死死钉在苏媛脸上，"加了双倍糖。"
她意有所指，指尖在递过杯子时，带着某种宣告意味地，重重划过他的掌心，留下带有痛感的触感。
苏媛像是没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她微微侧身，让画架上的素描纸完全暴露在林雨晴的视野里。
“程老师。”
她歪着头，目光全然依赖地看向程远，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
“能....再帮我看看构图吗？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特别是人物的神韵，怎么也抓不住……”
程远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他几乎是机械地低头，看向那张素描纸——上面是一幅笔触细腻的半成品人像。
当他看清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熟悉的鼻梁弧度，以及那专注凝视画板的神态。
那是他的侧脸！苏媛在画的是他！
早不画晚不画，偏偏林雨晴来的时候画。
几乎是同时，林雨晴的目光也精准地落在了那张纸上。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
她清晰地看到了画中人是谁！
“呵……”
一声极其轻微的冷笑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程远还未开口，林雨晴己经走到苏媛身后。
她忽然俯身，长发垂落时扫过苏媛的肩膀和后颈，激起她皮肤上一片细小的疙瘩。
“构图没有问题。”
“不过......”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支削得极尖的炭笔，在画纸上利落地划了几道。
“眼神画得不够专注。”
话音落下的瞬间，炭笔尖带着一股凌厉的狠劲，狠狠戳在画中人的瞳孔位置！
“嗤啦”一声，坚韧的素描纸竟被硬生生穿透！ 炭条在穿透处留下一个狰狞的黑洞，周围的线条被粗暴地撕裂。
她紧接着手腕一转，用炭笔在黑洞周围疯狂涂抹，将原本清澈的眼神瞬间涂抹成一片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漆黑深渊。
然后，她用笔杆像推垃圾一样，将那张被彻底玷污、毁坏的画纸，带着十足的轻蔑和警告，猛地推向苏媛面前！
苏媛的笑容僵在脸上。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猛烈的敲打着玻璃窗，就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交锋擂鼓助威。
林雨晴缓缓首起身，指尖"不小心"碰翻了洗笔筒。
“哗啦——”
满满一筒混杂着各色颜料、松节油和脏水的粘稠液体，泼在了苏媛的裙摆上！
深红、靛蓝、墨黑……刺鼻的气味混合着冰冷的湿意瞬间炸开，在她浅色的裙子上晕染开一片巨大、肮脏、令人作呕的深色污迹，迅速向下蔓延，甚至溅湿了她的小腿和鞋子。
"真是抱歉啊，苏媛同学。"
林雨晴微微睁大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红润的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令人愉快的恶作剧。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丝毫歉意，只有冰冷的嘲弄。
“我太不小心了。”
她甚至好整以暇地用指尖轻轻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口。
程远看着两个女孩之间无声的交锋，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低头看着自己狼藉一片的裙子，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脏污的裙摆上。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揪着湿透冰冷的布料，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程…程老师……”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向程远。
“我的裙子…怎么办…我……”
她下意识地伸出沾着脏污颜料的手，想要去抓住程远的袖口。
就在苏媛的手指即将碰到程远衣袖的刹那——
林雨晴己经极其自然地插入了两人之间，巧妙的在两人隔开不到一寸的距离。
她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条崭新丝巾。
“用这个擦擦吧。”
她的声音异常轻柔，仿佛带着关切，将那条触感冰凉的丝巾递向苏媛沾满脏污颜料的手。
就在苏媛的手指因为惊惶和本能而微微颤抖着，即将触碰到丝巾的瞬间——
林雨晴的指尖骤然发力！
指甲甚至隔着丝巾的薄料，狠狠掐进了苏媛的手背皮肤！
"小心点，有些东西......”
林雨晴微微倾身，凑近苏媛惨白如纸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红光。
“——可不是你能沾染的。”
苏媛猛地抽回手，丝巾飘落在地。
她脸色惨白地后退两步，后背撞到一个空画架上。
将求助般望向程远。
然而，她看到的，是程远的目光被无形的锁链牢牢禁锢，钉在林雨晴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身体绷紧得像一块石头，连一丝看向她的勇气都没有。
“我、我先走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她猛地转身，冲向美术室的大门。
湿漉漉的裙摆绊了她一下，让她差点摔倒，但她只是狼狈地用手撑了一下墙壁，留下一个模糊的脏手印，便头也不回地踉跄着逃了出去。
那沾满颜料和脏水的裙摆，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蜿蜒扭曲的水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
“砰！”
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雨声。
密集的水流在玻璃上疯狂流淌、交汇、破碎，将窗外的世界彻底扭曲成一团无法辨识的混沌灰影，像一幅被泼上了脏水、又被粗暴手掌反复揉搓过的失败素描，再也看不清原本的轮廓。
美术室内，只剩下雨声敲打玻璃的单调轰鸣，以及令人窒息的空气。
林雨晴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身边如同石雕般僵硬的程远身上。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抚过程远紧抿的嘴角，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现在……”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在空洞而压抑的雨声中，清晰地响起。
“只剩下我们了，远哥哥。”
林雨晴的阴影笼罩了正坐在椅子上试图整理绘画材料来掩饰慌乱的程远。
她微微俯身，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垂落，几乎将他困在椅背与她的气息之间。
“远哥哥。”
她的声音贴着耳廓滑进来，冰冷黏腻，那个女人和你很亲密呢。”
“啪嗒——”
程远的手指猛地一僵，仿佛被那声音里的寒意冻住。指尖夹着的铅笔失去控制，从他指间滑脱，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却空洞的碰撞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美术室里被无限放大，如同他此刻骤然失序的心跳。
他不得不抬起头。
视线撞进林雨晴微微俯视的目光里——
像是泛着诡异幽光的寒潭，倒映着他苍白惊惶的脸。
“雨晴？”
他试图唤她的名字，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紧绷的肩膀，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涂着透明的护甲油，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
可程远却莫名想起削铅笔时，那柄美术刀反射的冷光。
“那个女人。”
她再次开口，身体压得更低，几乎将上半身的重量都倾注在程远身体上。
她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廓边缘。
“似乎......”
“和你很亲密呢。"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撒娇般的甜腻，可字句间的寒意却让程远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哪个女......”
他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避开那两潭能吞噬灵魂的寒光。
"苏媛。"
林雨晴首呼其名，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将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