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城门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森严,霍衍和叶绾绾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地走向城门。他们身上的衣衫破败不堪,满是血污与泥渍,脸上也脏兮兮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魂。
看守城门的官兵看到他们,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川”字,手中的刀鞘往地上一敲:“站住!干什么的?”霍衍连忙上前一步,将叶绾绾挡在身后,强忍着伤口的剧痛,赔笑道:“官爷,我们是城外村子的,遇上山匪,家都没了,这才进城来投靠亲戚。”
叶绾绾在他身后,看着他右臂伤口处不断渗出的血,心疼得眼眶发红。她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霍衍却只是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官兵又盘问了几句,见他们确实狼狈不堪,而且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于是便不耐烦地放行了。
霍衍带着叶绾绾匆匆走进城内,来到平时卖野货而租的小屋前。
霍衍的手刚摸到腰间钥匙,隔壁卖菜大婶那粗哑的嗓门便如炸雷般响起:“哟!霍家小子,这姑娘是谁呀?怎的弄得跟泥猴儿似的?这姑娘是你从哪儿拐来的?”她拎着半筐蔫菜叶从门缝里探出头,三角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油光发亮的鬓角还沾着片菜叶。菜筐里烂菜叶滴着浑水,眼珠子却滴溜溜转,盯着叶绾绾那虽狼狈却难掩清丽的眉眼。
叶绾绾下意识往霍衍身后缩,却见他右臂伤口处的布条己渗出血迹,在暮色里泛着暗红。霍衍左手将她护得更紧了些,钥匙在指间转了个圈,咧嘴笑道:“王婶,这是我远房表妹,路上遭了匪,来投奔我的。”他故意提高嗓门,惊飞了檐角几只麻雀。
他话音未落,大婶突然伸手要拉叶绾绾,被他侧身挡开。
“哟!霍小子还护食呢?”王婶菜筐一歪,几根发黄的萝卜滚到霍衍脚边,“表妹?霍小子你当婶子眼瞎呢?我可没听说过你有啥亲戚,咋今儿就冒出个娇滴滴的小表妹……”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从霍衍指尖流下来的血。
“哎呀!霍小子你受伤了!”王婶的菜筐差点又翻了,霍衍却趁机拽着叶绾绾闪进屋内,反手将门闩死。屋外传来王婶的嘟囔声:“这伤得可不轻啊……莫不是真遇上匪了?”
屋内虽简陋,却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他转身将叶绾绾拉进屋内,关上门,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冷汗顺着额头滑落:“绾绾,我们暂时先住这里,等过一段时间,我准备去华县,去之前我会安排好你的。”
霍衍将叶绾绾按在榻上,自己却蜷在角落里撕开染血的衣袖。他望着窗外翻涌的夜色,开口:“我爹临终前,喉咙里‘咯咯’响着血沫子,却死死攥着我的手写‘华县’二字。我不知道华县到底有什么,让我爹恋恋不忘。”而且叶林背后之人要的到底是什么,他要搞清楚。
“不,我要和你一起。”
霍衍撕衣袖的动作忽地一顿,指节的血珠顺着小臂蜿蜒滴落,在青砖地上绽开细小的红梅。他转头望向叶绾绾,她正坐在榻边,发间还沾着枯草,眸光却亮得灼人,像是暗夜里骤然燃起的星火。
“你可知……”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去往华县路途遥远,且一路上我们都要风餐露饮,太苦了。而且你又小又娇气,我怕你受不住。”他忽然扯开嘴角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可你这一句‘一起’,倒像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叶绾绾忽然倾身向前,指尖轻轻抚过眉骨上的那道旧疤,触到他骤然绷紧的肌肉。她声音轻而稳,像是山涧里终年不化的寒泉:“衍霍,我叶绾绾既说了与你一起,便是刀山火海,也绝不退半步。”窗外忽有夜枭啼叫,她却只是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这心跳……”
霍衍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毒蛇咬了般抽回手,手臂伤口因动作过大而裂开,血珠变成一条小溪一样顺着指尖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他别过头,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低得像是蚊蚋:“我……我手上有血,别弄脏了你。”他忽然站起身,背对着她,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我去寻些清水来。”
叶绾绾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角,指尖触到他后背肌肉的紧绷。她仰头望着他,眸光清亮如水:“衍哥哥,你可知你此刻的模样,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猫?”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如银铃般在屋内荡开,“你救我时,怎不见你怕弄脏我?”
明明绾绾这么小,但她好像比他都会。
霍衍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喉间干涩得厉害。他猛地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叶绾绾,你别靠我太近……我……”他话音未落,却突然被她从背后抱住。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坚定得像是山岳:“霍衍,我不怕脏,不怕狼狈,我只怕……再失去你。”
“霍衍,这世间……我己经没家了。若连你都走了,我便真成了无根的浮萍,任风雨摆布。可你若在,哪怕前路是鬼蜮,我也敢陪你闯。”
霍衍的喉结剧烈滚动,伤口渗出的血在衣襟上洇开暗红。他忽然转身,单手将她狠狠箍进怀里,力道大得似要将她揉进骨血:“叶绾绾,你听好了——我霍衍这条命,是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从今往后,你生,我生;你死,我也不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