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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安和的水榭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宜修沉静的侧脸。曹琴默垂首肃立，声音压得极低，却汇报着至关重要的线索：
“娘娘，查清楚了。那个小德子，果然是个烂赌鬼！在宫外的赌坊欠下了天文数字的债，利滚利，把他卖了十次都还不起。可就在莞嫔落水前几日，他突然出手阔绰，不仅还清了赌坊一大笔利钱，还给他城郊的父母兄弟置办了新衣，买了田地，甚至……”曹琴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他们举家连夜搬迁，搬去了百里之外的外乡！这速度，这手笔，绝非他一个小太监能办到的！”
宜修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举家搬迁？这是怕被灭口，还是怕被找到人证？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我们的皇后娘娘，善后做得还是不够干净啊。”
“娘娘明鉴。”曹琴默附和道，“小德子就是最大的破绽！只是……”她话锋一转，带着试探，“这证据虽指向长春仙馆，却非铁板钉钉。银子来源难查，家人去向不明，皇后娘娘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我们构陷。”
宜修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神：“本宫自然知道。脏手的事，何须我们亲自去做？”她放下茶盏，目光如电般射向曹琴默，“曹贵人，你心思缜密，这线索是你查到的，自然由你去告诉……最该知道的人。”
曹琴默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兴奋：“娘娘的意思是……华妃娘娘？”
“年世兰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差点被栽赃成谋害嫔妃的凶手，心中这口恶气，只怕能掀翻曲院风荷的屋顶。”宜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把这‘好消息’告诉她。记住，要让她觉得，这是她自己‘偶然’发现的，是你‘忠心’为她查到的。至于怎么利用……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本宫，拭目以待。”
“是！嫔妾明白！定不负娘娘所望！”曹琴默深深福礼，眼中燃起斗志。既能向贤贵妃表忠心，又能借华妃这把快刀去砍皇后，一石二鸟！
曲院风荷，主殿。
华妃年世兰正烦躁地摔着茶盏。自从那夜出事，她宫里的人被皇后像审犯人一样查了个遍，她自己也憋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看谁都不顺眼。
“娘娘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曹琴默“恰好”前来请安，屏退左右后，一脸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模样。
“息怒？本宫怎么息怒！”华妃柳眉倒竖，“皇后那个贱人，明摆着就是她搞的鬼！偏偏皇上还信她那套假仁假义！还有那个贤贵妃，装什么好人！气死本宫了！”
“娘娘，”曹琴默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神秘，“嫔妾……嫔妾或许找到点眉目了。”
“哦？快说！”华妃眼睛一亮。
曹琴默将小德子欠下巨债、突然阔绰、家人连夜搬迁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汇报”给了华妃，末了还加上自己的“分析”：“娘娘您想，一个小太监，哪来这么多钱？还急着把家人送走？这分明是有人给了他封口费，让他把家人藏起来，免得被找到当人证啊！这幕后之人，心思何其歹毒！不仅害莞嫔，还想把娘娘您彻底拖下水啊！”
华妃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猛地一拍桌子，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乌拉那拉·柔则！好一个一箭双雕！本宫就说，除了她这个假仁假义的贱人，谁还能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小德子！好个小德子！原来是你这条吃里扒外的狗！”
“娘娘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曹琴默假意劝道。
“计议个屁！”华妃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哪里还听得进去，“证据？这他娘的就是证据！本宫这就去把那小崽子揪出来，让他当着皇上的面，把柔则那个贱人的画皮撕下来！”
九州清晏，夜己深沉。
胤禛刚处理完政务，揉着发胀的额角，苏培盛在一旁小心伺候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华妃带着哭腔的呼喊。
“皇上！皇上！臣妾有冤！天大的冤屈啊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胤禛眉头紧锁，本就烦闷的心情更添不耐：“让她进来！”
华妃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发髻微乱，妆容被泪水冲花，全然没了平日的骄纵，只剩下满腔的委屈和愤怒，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皇上！臣妾冤枉！冤枉啊！”她扑倒在御案前，泣不成声，“那害莞嫔的幕后黑手……臣妾……臣妾找到了！是有人买通了臣妾宫里的小德子，设下毒计害莞嫔，再嫁祸给臣妾！皇上明鉴啊！”
胤禛心头一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年世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污蔑国母，可是大罪！”
“臣妾有证据！臣妾有证据！”华妃抬起头，泪眼婆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那个小德子，他亲口承认了！他欠下巨债，有人给了他大笔银子，让他去害莞嫔！还让他家人连夜逃走了！皇上若不信，臣妾己将那小德子扣在曲院风荷，皇上亲自去审！臣妾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
看着华妃如此情状，再联想到那夜宜修提出的疑点，胤禛心中的疑云急剧扩大。他猛地起身：“摆驾！去曲院风荷！苏培盛，叫上贤贵妃！”
曲院风荷，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小德子被两个粗壮的太监死死按着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抖如筛糠。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会被暴怒的华妃首接揪出来。
皇帝胤禛高坐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宜修坐在下首，神情凝重。华妃站在一旁，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小德子。
“说！”皇帝的声音如同寒冰，“华妃所言，可是真的？！是有人指使你谋害莞嫔，嫁祸华妃？！”
小德子早己吓破了胆，华妃那要吃人的眼神和皇帝的威压让他彻底崩溃。“是……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让奴才干的！”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皇后娘娘给了奴才好多银子……让奴才假装是华妃娘娘的人去请莞嫔……在荷风亭把她推下水……再假装自己也掉下去……救她起来……说……说是有个黑影推的……都是皇后娘娘教的！奴才句句属实！皇上饶命！华妃娘娘饶命啊！”
真相大白！
华妃激动得浑身发抖，指着小德子对皇帝哭喊：“皇上！您听见了！您都听见了！是皇后！就是她！这个毒妇！她害莞嫔，还要害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宜修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了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胤禛的脸色却并未因真相大白而缓和，反而更加阴沉，甚至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狠。他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小德子，眼神冰冷刺骨。
“银子？”胤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皇后给你的银子呢？可有凭证？可有书信？除了你这张嘴，可还有半点像样的证据，能证明是皇后指使？！”
小德子愣住了，绝望地摇头：“没……没有……都是现银……没有凭证……”
“哼！”胤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满嘴胡言乱语！像样的证据一样都拿不出，就敢攀咬国母？！你这狗奴才，死到临头还想污蔑皇后，离间后宫！其心可诛！”
华妃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皇上？！他……他都招了……”
“招了什么？”胤禛凌厉的目光扫向华妃，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意味，“一个赌鬼，为了活命，什么谎话编不出来？他拿不出任何证据，仅凭一张嘴，就想定皇后的罪？华妃，你是想让朕废后吗？！想让这后宫丑闻，闹得天下皆知吗？！”
最后两句，如同惊雷在华妃耳边炸响。她看着皇帝那深沉如渊、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眼神，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明白了。皇帝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不愿信！废后？宫廷丑闻？这后果，皇帝承受不起！他选择掩盖！
小德子也彻底绝望了，在地。
“来人！”胤禛的声音冰冷无情，“将这满嘴谎话、构陷主子的狗奴才，拖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饶命啊！奴才说的都是真……”小德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被如狼似虎的侍卫堵住嘴拖了出去。殿外很快传来沉重的杖击声和短促的惨嚎，随即彻底沉寂。
殿内一片死寂。华妃脸色惨白，浑身发冷，看着皇帝那深不可测的脸，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胤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翻涌的情绪。再睁开眼时，看向华妃的目光复杂难辨，带着一丝疲惫和……安抚？
“世兰，”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经此一事，你为了后宫的颜面，为了朕……受委屈了。朕……心里都清楚。”
华妃的心猛地一跳，委屈、不甘、恐惧、还有一丝对皇帝心思的明悟交织在一起。
胤禛看着她，缓缓道：“你的位份……朕觉得，也该晋一晋了。华妃……委屈你了。”
华妃瞬间明白了！这是封口费！是补偿！用晋位来换取她对皇后陷害一事的沉默！皇帝要压下这桩丑闻！
巨大的失落和不甘涌上心头，但看着皇帝深沉的眼神，想到那被杖毙的小德子，华妃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好处”。她迅速压下所有情绪，挤出最柔顺、最感激的笑容，盈盈拜倒：
“只要皇上心疼臣妾，知道臣妾的委屈，臣妾……就一点都不委屈了。”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泪光，“臣妾只要皇上信臣妾，怜臣妾，就足够了。”她聪明地只字不再提皇后。
胤禛看着华妃“懂事”的样子，心中稍慰，疲惫地挥挥手：“都退下吧。朕累了。”
宜修和华妃依言告退。走出曲院风荷，夜风微凉。华妃脸上柔顺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怨毒。她回头望了一眼长春仙馆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则……今日之辱，他日必当百倍奉还！至于晋位……哼，权当利息！
宜修则步履从容，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她抬头望了望被浮云半掩的明月，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洞悉一切的弧度。皇后这步棋，彻底走死了。小德子死了，证据链断了，皇帝选择掩盖，但猜疑的种子己经深植在皇帝心中。华妃得了晋位，却与皇后结下死仇。
这深宫的水，被柔则亲手搅得更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