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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靠在冰冷的检查台边，额发被冷汗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盯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脑部核磁共振影像图，那些本该清晰的黑白灰结构，此刻在他视野里却像是浸了水的油画，边缘模糊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苏雨晴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冷静得像手术刀：“频率锁定在26Hz，强度正在爬升。陈默，报告状态。”
“老样子…影子在啃墙皮。”他闭上眼，视网膜上残留的却是隔音玻璃后苏雨晴的身影——在她肩头，分明扒着一个没有下巴、只有一团漆黑孔洞的东西，正对着他无声尖笑。他猛地睁开眼，强迫自己聚焦在真实的苏雨晴身上。她套着白大褂，眉头微蹙，指尖在控制台上跳跃，正全神贯注地调整着声波发射器的参数。那团黑影，只是他视网膜上挥之不去的污迹。仪器屏幕上，代表异常认知活动的红色区域顽固地盘踞在颞叶和海马体附近，随着低频声波的刺激，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更剧烈的涟漪。
“再加0.5个强度单位。”苏雨晴对着麦克风说，目光紧紧锁住屏幕。她需要数据，需要将这无形的恐怖钉死在科学的标本板上。低频嗡鸣在密闭的实验室里陡然拔高，空气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挤压。陈默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抠住检查台边缘，骨节泛白。那些啃噬墙皮的幻影骤然清晰，尖锐的嘶叫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停下！”他嘶哑地低吼。
声波戛然而止。苏雨晴立刻按下另一个按钮，高灵敏度麦克风阵列启动，捕捉着声波消散后残留的空气震动。频谱分析仪的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声纹中，一个异常突兀的尖锐峰值在26Hz附近跳动了一下，随即湮灭，快得像错觉。但旁边的次级屏幕上，自动捕捉并放大了那一瞬间的波形——那不是自然界该有的频率组合，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缩、充满恶意与饥渴的…低语。
“捕捉到了！”苏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波形特征与源石辐射残留高度吻合，能量模式…像是某种信息载体。它在试图传递什么？或者说…污染？”她调出刚才陈默脑波活动的叠加图。就在那异常声波尖峰出现的瞬间，他颞叶的红色区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猛地炸开、扩散。
“载体？”陈默喘息着抬起头，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我只知道它想钻进我的脑子…然后吃掉它。”他抹了把脸，视线掠过苏雨晴身后那面巨大的观察窗。玻璃映出实验室的景象，也映出苏雨晴专注的侧影。就在她映象的肩头，那团没有下巴的漆黑孔洞，似乎咧得更开了些，像无声的嘲讽。陈默猛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他不敢提醒苏雨晴。这认知的毒素，不该再沾染上另一个人。
苏雨晴并未察觉身后玻璃上扭曲的倒影。她沉浸在数据的洪流里，试图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低语”本质。“信息结构极其不稳定，像是破碎的指令…或者…某种‘污染’的种子？”她喃喃自语，将捕捉到的声波片段输入另一个独立的分析程序，试图剥离其中的信息熵。屏幕闪烁，复杂的数学建模开始运行。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异样。就在隔离陈默的那间观察室角落，靠近天花板的通风百叶处。一片微小的、深褐色的污迹。像干涸的血渍，又像…某种霉菌的斑点。非常不起眼。她记得早上设备巡检时那里是干净的。
她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消毒记录本。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塑料封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那寒意并非来自物理的温度，更像是一种首抵灵魂深处的污秽触碰。她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她的正前方，那台正在全力解析声波信息的庞大主机组侧面，光洁的金属机箱外壳上——一只腐烂的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并非实体穿透，更像是一个被强行烙印在金属表面的恐怖投影。灰败的皮肤布满尸斑，指甲乌黑卷曲、断裂，黏连着暗红色的腐肉。它五指张开，死死地“按”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腐烂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扭曲变形，仿佛正试图从另一个维度将这只手硬生生地挤入现实！
“嗬…”苏雨晴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后仰，撞在控制台边缘，带倒了桌上的一个金属笔筒。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笔散落一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那只手！陈默描述的…啃噬墙皮的影子！她强迫自己眨眼，再睁开。
那只腐烂的手依旧“按”在那里。纹丝不动。散发着无声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苏医生？”陈默焦急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带着疑惑。他显然也听到了那声撞击。苏雨晴猛地扭头看向观察室内的陈默，又猛地转回来死死盯住机箱外壳。那只腐烂的手，清晰得令人窒息。这不是光影的把戏，不是视觉疲劳的幻象。它就在那里！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陈默所承受的一切…那些疯狂的、被科学理性斥为幻觉的景象…都是真的！而她，此刻正无比清晰地“看见”了其中之一！
“没…没事。”苏雨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只恐怖的手，手指却冰凉僵硬，几乎无法控制。目光扫过控制台另一侧，那里连接着实验室环境监控的副屏。温度、湿度、气压、二氧化碳浓度…所有数值都在绿色安全范围内稳定跳动。只有粒子计数器的读数，在一个极低的基数上，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升了几个点，又落回原位，快得像一次误报。
科学的数据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无法解释她视网膜上烙印的腐烂之手。她猛地想起陈默说过的话——“它想钻进我的脑子…然后吃掉它。”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这污染…难道真的像病毒？像他反复强调的那样…会传染？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理智。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旁边的恒温恒湿生物样本存储区。这里存放着一些用于交叉实验的动物脑组织切片和活体细胞培养皿。她颤抖着手，用最高权限打开了最里层的一个真空隔离箱。里面，一只经过基因筛选、对神经毒素极为敏感的恒河猴幼崽，正蜷缩在铺着软垫的角落里沉睡，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对照组之一。
她调出这只恒河猴过去二十西小时的所有生理指标和实时脑波监控，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每一个数据点。心跳、呼吸、体温、脑电波频率、糖代谢水平…一切正常得如同教科书范本。没有任何污染迹象。苏雨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连日的高压工作，被陈默那些离奇的描述反复冲击…产生了某种共情性的心理暗示？
就在这时，沉睡的幼猴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它并没有醒来，只是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细小的前爪。这个动作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苏雨晴的心却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她屏住呼吸，将监控画面放到最大，目光死死锁定在幼猴那只抽动过的爪子上。
高清摄像头下，幼猴的爪垫中央，靠近指根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印记，正悄然浮现。那印记的形状…苏雨晴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像极了陈默那块源石碎片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腐蚀凹痕！一模一样！幼猴似乎感到不适，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用另一只爪子挠了挠那个印记的位置。
苏雨晴猛地切断观察窗的电源，厚重的防辐射玻璃瞬间变成一面模糊的、无法透视的墨绿色墙壁，将她和观察室里的一切隔绝开来。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控制台屏幕幽幽的光芒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仪器运行的嗡嗡低鸣，此刻听起来，竟隐隐约约扭曲成了某种难以辨识的、充满恶意的…絮语。那声音细碎、粘腻，如同冰冷的蛞蝓在她意识的边缘蠕动。她用力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首接钻进她的颅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三个字。
“祂…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