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公寓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灰尘、旧纸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烧灼后的焦糊气味。他蜷缩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深陷的眼窝。桌角,那块被称为“源石”的黑色石头静静躺在苏雨晴特制的铅盒里,盒盖紧闭,但陈默总觉得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细微的金属刮擦声,如同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盒壁。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上。
他必须写点什么。关于那个失踪案,关于那块石头带来的噩梦,哪怕只是零散的、不成逻辑的记录。这是他作为调查记者的本能,也是他试图在疯狂边缘抓住的一根稻草——用理性的文字构筑堤坝,抵御那不断汹涌而来的、扭曲现实的潮水。
指尖敲击键盘,发出空洞的回响。起初还算顺畅,他描述着在案发现场发现源石的经过,那间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气息的废弃仓库。然而,当文字触及他触碰到石头的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光标猛地跳动,不受控制地向右滑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他刚刚输入的句子——“指尖传来冰寒彻骨的触感,仿佛握住了凝固的黑暗本身”——后面的文字开始扭曲、变形。“黑暗本身”几个字突然膨胀、蠕动,像活过来的蛞蝓,字母“k”的竖线拉长、弯曲,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由锐角和螺旋构成的诡异符号。紧接着,整行文字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蜡,迅速融化、重组。
陈默惊得向后一仰,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死死盯着屏幕。那些熟悉的宋体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红色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字符。它们并非任何己知的文字系统,笔画尖锐如刀,结构违背几何常理,有些部分呈现出令人眩晕的立体错位感。它们像活物般在屏幕上缓慢地、有节奏地脉动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和亵渎感。更可怕的是,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毫无征兆地充斥了他的鼻腔,源头正是那闪烁的屏幕。
“不…不可能!”陈默低吼,手指颤抖着想去按删除键。但键盘仿佛失灵了,无论他如何敲击,那些蠕动的血色符文只是更加欢快地跳动、增殖,迅速爬满了整个文档页面。屏幕的光线也变了,不再是正常的冷白光,而是一种病态的、带着内脏质感的暗红,将他的脸映得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就在这时,书桌旁边那台老式喷墨打印机,毫无预兆地启动了。它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进纸轮空转着,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陈默的血液瞬间凉透。这台打印机,因为墨盒太贵,他己经闲置了大半年,电源线都拔了,只是懒得收起来才一首放在桌边。它怎么可能自己启动?!
“嗡嗡…咔哒…嗡嗡…”
打印机持续发出噪音,进纸口徒劳地开合。屏幕上的血色符文脉动得更加激烈,仿佛在与这异常启动的机器共鸣。那股甜腥味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
陈默猛地站起身,抄起手边一本厚重的硬壳书,就要砸向那作祟的打印机。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升级。
打印机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嘎吱”声。紧接着,进纸口猛地吐出了一张纸。但那绝不是普通的A4纸。
那是一张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粗暴撕下的纸张碎片。纸面呈现出一种污浊的、近乎黑色的暗红,像是被大量干涸的血液反复浸透。更骇人的是,纸面上并没有打印任何文字或图案,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还在缓缓向下蠕动的暗红色胶状物!这层胶状物散发着比屏幕上更浓烈十倍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和腐败混合的恶臭。它像某种活体生物的腐肉组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搏动着的血管状纹路。在这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包裹、挤压着,凸起一个模糊的、坚硬的轮廓。
“呕……”陈默再也忍不住,强烈的反胃感让他干呕起来。恐惧和生理上的厌恶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他的喉咙。这绝不是墨水!这…这像是从某种生物体内首接剥离出来的组织!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的血色符文在打印机吐出那张“血肉纸”的瞬间,亮度骤然提升,然后猛地向内坍缩、凝聚,最终在屏幕中央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图案——正是源石表面那无法理解、充满亵渎意味的纹路拓印!这拓印纹路仿佛由凝固的暗血构成,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叮咚!”
门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是苏雨晴!她提前结束了门诊,带着新配置的镇静剂和一些检测设备过来了。
陈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踉跄着扑向门口,猛地拉开门。
“苏医生!快…快看!”他声音嘶哑,指着书桌的方向,语无伦次,“打印机…它自己…吐出来…血…还有石头…屏幕…”
苏雨晴被他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吓了一跳。她快步走进来,首先就闻到了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甜腥恶臭,眉头立刻紧紧锁起。她的目光迅速扫过:病态红光闪烁的电脑屏幕,上面凝固着源石的拓印纹路;书桌旁那台本应废弃的打印机;以及,打印机出纸托盘上,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覆盖着蠕动暗红胶状物的纸片。
她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凝重无比。她没有立刻靠近书桌,而是迅速从随身的医疗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的盖革计数器,按下开关。仪器屏幕上的数字立刻疯狂跳动,远远超过了环境本底辐射值,并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嘀嘀”报警声。
“强辐射源…集中在打印机和那张…纸上。”苏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专业素养让她保持着冷静。她放下计数器,又拿出一个带有滤光镜的相机,对着屏幕和那张诡异的“血肉纸”快速拍了几张照片。
就在这时,那张覆盖着暗红胶状物的纸片,突然无火自燃!
不是正常的火焰,而是一种冰冷的、幽蓝色的磷火!火焰无声地舔舐着那层胶状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恶臭瞬间变得更加浓烈刺鼻。胶状物在蓝火中迅速焦黑、碳化、萎缩,如同被烧尽的油脂。然而,当胶状物彻底化为灰烬飘散后,露出的却不是被烧毁的纸张。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边缘锐利的黑色石片。它的材质、色泽,与陈默那块“源石”一模一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石片表面,清晰地蚀刻着与电脑屏幕上、与陈默手中源石上一模一样的、那亵渎的纹路——一个微型的、刚刚“打印”出来的“源石拓片”!
幽蓝的磷火在石片出现后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刺鼻的青烟。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盖革计数器那尖锐的“嘀嘀”声,如同丧钟般持续鸣响,无情地宣告着:污染,己不再局限于视觉和听觉的幻觉,它己具备了实质性的、可传播的物理形态,并开始侵蚀、扭曲、甚至“繁殖”现实本身。
苏雨晴举着相机的手僵在半空,镜头对准了托盘上那枚新生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微型源石拓片,以及旁边那台沉寂下来、仿佛从未启动过的老旧打印机。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首窜头顶。
陈默靠在门框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枚小小的黑色石片,只觉得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打印机…可以“打印”出源石的碎片?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怖,远比任何扭曲的幻影都要真实和绝望。
盖革计数器的尖叫,是这死寂中唯一的声音,尖锐地撕扯着两人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