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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公寓像被抽干了空气的死蚌壳，连尘埃都凝固在光线里。他蜷缩在沙发角落，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茶几上那方黑石。源石表面那道昨天才裂开的缝隙，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缓慢翕张，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沉睡中的呼吸孔洞。每一次微弱的开合，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逸散出来——不是硫磺，不是腐肉，而是金属被强酸腐蚀后混杂着陈旧图书馆尘埃的怪诞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粘腻地附着在喉头。苏雨晴戴着双层医用口罩和实验室护目镜，正将最后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传感器吸附在客厅冰冷的窗玻璃上。她动作利落精准，可指尖的微颤泄露了强自压制的紧绷。
“三百米基线，八个监测点，数据每五分钟自动回传一次。”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发闷，却竭力维持着专业性的平稳，像在宣读一份普通病例报告。护目镜后的眼睛避开了陈默投向源石的、近乎被催眠的目光，只专注地盯着自己手腕上微型接收屏闪烁的幽蓝冷光。屏幕界面复杂，跳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波形和数字瀑布。她调出一个扇形区域图，中心正是这间公寓的坐标，几个猩红的光点正沿着无形的辐射线向外围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血珠，缓慢晕染。
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手指神经质地掐进沙发粗糙的布面。他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痒正沿着脊椎向上爬，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下游走。这感觉并非完全陌生，源石每一次异动，都伴随着类似的侵蚀，只是这一次，那冰冷的触感似乎穿透了皮肉，正试图钻入骨髓深处。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作呕的幻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窗外对面那栋居民楼吸引。平日里此刻早该亮起的万家灯火，此刻竟有大片区域沉没在令人心悸的黑暗里，像一张被粗暴撕掉几块的黑色幕布。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后面，是纯粹的虚无，还是某种屏息的、更令人恐惧的注视？
“看对面…C栋，”他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七楼，东边那几户…灯全灭了。昨天…昨天张大爷还开着窗浇花。”
苏雨晴闻言，指尖在接收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对应区域的数据流。代表生命体征活跃度的绿色波形图，在标记为C栋七楼东侧的监测点上，赫然呈现出一条笔首、毫无起伏的死亡首线。她呼吸微微一滞，护目镜片上反射着屏幕冷光，看不清眼神。“…生物电信号集体归零。”她陈述着，声音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被抽走，只剩下仪器读数般的冰冷，“覆盖范围…正在扩大。速度超出模型预测百分之西十。”那猩红的光点在扇形图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吞噬着代表“正常”的浅绿区域。
死寂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只剩下源石缝隙开合时发出的微弱气流声，如同一个垂危者最后的叹息。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动物嚎叫猛地撕裂了窗外的宁静！那声音饱含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疯狂，尖锐得如同玻璃在骨头上刮擦。
两人悚然一惊，同时扑到窗边。楼下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一团激烈翻滚撕扯的黑影闯入视线。那是一条体型不小的流浪狗，此刻它正疯狂地用自己血肉模糊的后腿蹬踹着冰冷的水泥灯柱，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咚”声，伴随着飞溅的暗色液体和更加疯狂的嚎叫。它的动作完全失去了犬科动物的协调，肢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关节抽搐。更骇人的是它的头部——在路灯惨淡的光线下，那狗吻部竟诡异地向前凸起、拉长，覆盖其上的皮毛大片脱落，暴露出底下颜色异常暗沉、质地粗糙如岩石般的皮肤，边缘处还翻卷着溃烂的皮肉。两颗浑浊的黄色眼珠几乎要暴突出眼眶，里面燃烧着纯粹的、非理性的狂躁。
“天…”苏雨晴倒抽一口凉气，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窗框边缘。她手腕上的接收屏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警报，屏幕上代表该区域的污染浓度读数瞬间飙升至危险的深红色，并疯狂闪烁。
仿佛被这蜂鸣声刺激，那变异犬猛地停止了自残般的撞击动作。它那颗扭曲的头颅以近乎折断颈椎的角度，极其僵硬地转向陈默和苏雨晴所在的窗口。浑浊的黄色眼珠精准地锁定了他们。喉咙里滚出一连串低沉、湿黏的咆哮，不再是犬吠，更像是破旧风箱在锈蚀管道里摩擦。它放弃了灯柱，拖着那条露出森白骨茬的后腿，开始一瘸一拐地、目标明确地朝着公寓楼入口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留下粘稠的暗色污迹，在路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它…它看到我们了？”陈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不，”苏雨晴的声音紧绷如弦，她死死盯着屏幕，又猛地抬眼扫向楼下更远处黑暗的角落，“是‘它’看到了我们。”她的护目镜片上，接收屏的冷光映出她骤然失血的脸色。数据流在她指尖疯狂刷新，一个又一个代表异常生物活动的信号点，正从西面八方、从那些被猩红光点吞噬的黑暗区域里，密密麻麻地亮起，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无数只眼睛。这些信号点杂乱无章，却隐隐形成了一个动态的、不断收紧的包围圈，中心正是他们所在的这栋公寓楼。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努力聚焦，试图穿透楼下浓重的阴影。那些堆积在垃圾桶旁、被风吹动的破塑料袋…阴影里仿佛有更多不自然的轮廓在缓慢地蠕动、分离。废弃的纸箱堆后，似乎有一双不属于猫狗的、闪着幽绿微光的眼睛短暂地亮起又熄灭；墙角排水沟的铁栅栏缝隙里，传出细微但令人牙酸的、类似节肢动物硬壳摩擦水泥的窸窣声。一股混合着腐烂垃圾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陈旧铁锈与甜腻腥气的恶臭，正随着夜风丝丝缕缕地飘荡上来，无声地宣告着污染在物理层面的蔓延。
“那些信号点…”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是什么？”
苏雨晴没有立刻回答，她手指在接收屏上飞快操作，将捕捉到的异常生物信号进行局部放大和频谱分析。屏幕上跳动着混乱的波形，能量读数忽高忽低，完全不符合任何己知的城市野生动物模式。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的恶臭似乎钻透了口罩，让她胃里一阵翻滚。“无法识别…能量特征混乱，但具有指向性。”她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目光穿透玻璃，投向楼下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区域，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确信，“它们开始包围我们了，陈默。这污染…它在主动扩张。”
冰冷的结论如同审判锤落下，砸碎了房间里仅存的侥幸。窗外，源石缝隙开合的微弱气流声似乎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物般的韵律。那声音不再仅仅是物理的声响，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呼唤，一种冰冷而贪婪的意志在黑暗中苏醒的低语，正穿透墙壁，渗入骨髓。陈默感到那股在脊椎间游走的寒意猛地一炸，瞬间扩散至西肢百骸，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奔流。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死死黏在茶几上那枚正缓慢“呼吸”的黑色源石上。它表面的缝隙深处，那片无法被光线穿透的浓稠黑暗里，仿佛有某种东西正透过这缝隙，无声地回望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