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二月十一日,农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
连续下了三天大雪,茫茫的江汉平原上也是冰冻三尺,玉树琼枝。
陈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蓝桥山庄,立即就看到了马兰的笑脸,还有好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打开一瓶洋酒,马兰拿出一盒巴西的雪茄,才摇动腰姿走到餐桌前面。
陈牮拦腰抱住自己想要的女人,心里有团莫名其妙的火。在重庆东奔西跑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有捞到手。别说一官半职,就是抚恤金也被自以为是的侄子花得精光,还倒贴了不少。
“陈三爷,有谁敢借你谷子还你糠?”
陈牮把伶牙俐齿的马兰放在高背餐椅上,才说了一句:“这年头,个个西装革履,都是鸡鸣狗盗之徒?”
“你在骂我?”
陈牮用手指捏了捏女人的脸,涎着脸问:“你是谁?你应该是我们陈家的三婶。前段时间,我就说抓紧把事办了,现在怎么弄?”
马兰打开陈牮的手,佯怒道:“你说办就办呀?就不许我掂量掂量有几斤几两?”
陈牮就喜欢这股让人又爱又恼的风尘味,受不了某些人的一本正经。大家都是到人世间走一遭,演什么三贞九烈。枪口下,谁都会怂!酒桌上,个个都能装!
马兰用脸在陈牮的手背上蹭了蹭,嗲声嗲气地说:“陈三爷,我们的三爷豪横惯了,哪个小子敢惹我们三爷不高兴?”
“还有谁?不是顾及到大哥尸骨未寒,我立马就给他一个好看!”
马兰微微一笑:“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年关将至,我们就看看他心里还有没有家里的三叔。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你说呢?”
陈牮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哪里还有枪?这年头,再多的钱都没有一把枪好使。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枪能使磨推鬼。
想想当年,在监狱上下,多少牛鬼马面,多少狐妖蛇精,哪个敢在自己的面前瞎喘气?”
陈牮越想越不是滋味,心中的邪火又噌噌地往上冒。大哥还在,迟早都有机会,现在却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酒后,孟青收拾干净餐桌,又跪在地毯上给陈牮捶腿。马兰坐在转角沙发的另一头,用高跟鞋尖勾了勾小丫头的头,懒洋洋地说:“上一次,我让你到地牢去找陈大公子,你没有少在他的面前说我坏话吧?”
“奴女哪敢啊?奴女只敢可怜巴巴地对大公子说,气也罢,恼也罢,别摔我的茶杯啊!让我无辜受罚!”
马兰微微一笑:“不错,还算有点脑子。我让你留在警察局做事,怎么还没有结果?”
孟青摇头,嘀嘀咕咕地说:“他忙,他心里有人,我哪里挤得进去啊?”
“不对吧?在黑牢里,他没有给你一个承诺?”
“在那个黑咕隆咚的地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谁会说没边没际的话?赵婧姐姐也说了,东家大老爷肯定会拿他过刀。”
马兰将柳眉一竖:“什么东家大老爷,就是一个只配吃泥的王八!”
餐桌上面的大吊灯光芒西射,窗外的雪越下越紧,无声无息地压断了一枝探向窗棂的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