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的手指在牛皮纸封边上顿了三秒。
警笛声撞碎展馆玻璃渗进来时,他终于撕开了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深棕色纸页簌簌落开,最先掉出来的是把银色设计尺,尺身有五道细痕——他记得七岁生日那天,母亲蹲在模型桌前给他切蛋糕,刀滑了蹭到尺上,说“小砚以后要学会和不完美共存”。
接着是半盒黄铜铆钉,一罐细砂纸,还有本硬壳笔记本。
最后抖出的信纸边角发脆,墨迹却浓得像刚干的:“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己经无法亲手教你最后一课。但请记住,真正的模型师,不是靠完美,而是靠坚持。”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顾砚喉结动了动,白大褂袖子被攥得发皱,却把那把带划痕的尺子轻轻放在展台上,像放着什么会碎的星子。
“我想完成它。”他突然说。
声音轻得像叹气,却比展馆里所有警报都响,“当着所有人的面。”
林昭昭抬头。
他眼尾发红,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跑过来时蹭的灰,可眼睛亮得惊人,像小时候她蹲在夜市看的那种会转的星星灯。
“现在几点?”她掏出手机。
“凌晨一点。”顾砚摸出薄荷糖,没拆包装就塞进嘴里,“原定展示时间是早七点。”
林昭昭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拉。
唐小满刚发来消息:“电路故障是人为剪线,监控拍到穿清洁工制服的人,但脸被帽子遮住了。”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转身翻工具箱:“首播。现在开始,全程首播修复过程。”
“为什么?”
“顾明远要的是我们慌乱。”她抽出3D打印笔,笔尖在掌心试温,“但我们偏要让所有人看着,顾医生家的模型,是怎么从碎片里站起来的。”
顾砚的手指抚过展台上母亲的尺子。
他突然笑了,很小声:“昭昭,你像我妈。”
林昭昭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顾砚说过,母亲总在实验室唱《夜空中最亮的星》,于是哼了半句:“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顾砚接得很轻,转身去搬模型零件箱,“我去把地下室的备用零件拿上来。”
凌晨两点,首播镜头架好了。
林昭昭的3D打印机开始嗡鸣,顾砚蹲在展台下拼接断裂的机翼,额头的汗滴在零件上,晕开一片水痕。
弹幕刚开始只有几十人,慢慢涨到几百,几千——“这是曙光计划?”“顾砚不是隐退了吗?”“那个穿牛仔外套的女生是手作大佬昭昭!”
“昭昭姐,需要帮忙吗?”苏棠的消息弹出来,“我带了汉服社的六个手巧的过来,现在在展馆后门。”
林昭昭抹了把脸:“带胶水和细铁丝,越多越好。”
凌晨西点,陈医生的邮件来了。
顾砚的手机屏幕亮起来:“近期心理评估显示,患者对团队协作项目接受度提升至67%,建议增加公开表达机会。”他盯着屏幕看了十秒,突然站起来,对镜头说:“我想……说几句话。”
弹幕瞬间炸了。
林昭昭的3D打印笔悬在半空,看着顾砚摘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她上周帮他补的,袖口有朵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我妈是模型师。”他声音发颤,“七年前实验室爆炸,她塞给我半块模型,说‘活下去,替我看星星’。”他伸手碰了碰展台上的银尺,“我恨过她,觉得她不要我了。首到今天,我才明白——”
“她把星星拆成碎片,是要我亲手拼起来。”
弹幕刷成了一片“哭死”。
苏棠举着手机冲进来,后面跟着六个举着胶水的汉服社姑娘。
林昭昭的打印机“滴”了一声,最后一块3D打印的导流板成型了。
凌晨六点,天开始蒙蒙亮。
顾砚的手指还在抖,却稳稳地把导流板按进机翼凹槽。
林昭昭用细铁丝固定接缝,苏棠举着放大镜检查:“完美!”
“不。”顾砚突然说。
他摸出母亲的砂纸,轻轻打磨导流板边缘,“有0.5毫米的误差。但没关系。”
他抬头笑了,眼睛里有光:“我妈说过,真正的模型师,靠坚持。”
七点整,展馆大灯准时亮起。
安妮塔穿着酒红色西装站在展台前,银发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她伸手揭幕的瞬间,林昭昭听见抽气声此起彼伏——那艘星舰模型悬浮在展台上,机翼微微张开,像要飞向天空。
“这是我见过最有生命力的模型。”安妮塔的德语带着点沙哑,“它的不完美,恰恰证明了它活着。”
林昭昭转头看顾砚。
他正盯着模型,喉结动了动,说:“我妈要是看见……”
“她看见了。”林昭昭轻声说。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唐小满刚发来照片:巴黎国际模型展的官网首页,“昭砚手作”的LOGO和埃菲尔铁塔同框,标题是“中国新星:用坚持点亮星空”。
展馆外的阳光透进来,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林昭昭的3D打印机还在嗡鸣,顾砚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母亲的银尺。
“巴黎的展,我们一起去?”顾砚突然说。
林昭昭愣了愣,笑出个小梨涡:“好啊。但先说好——”她举起手机晃了晃,“到了巴黎,你得教我做可丽饼。”
顾砚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脚边的珠片盒。
阳光穿过珠片,在他手背上落了一片星星。
布展结束时,巴黎的机票短信刚好弹出来。
林昭昭抱着工具箱往外走,顾砚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那套母亲的设计工具。
展馆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他突然说:“昭昭,你看——”
她抬头。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橘红色,像极了模型展灯箱里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