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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光艰难地透过破窗户上的污垢，在杂物间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斑。远处传来几声公鸡打鸣和依稀的咳嗽声，标志着杨柳大队又一天辛苦劳作的开始。
苏晚晴几乎一夜未眠。
不是失眠，而是激动。意识在灰白空间里那两棵如同翡翠雕琢的南瓜苗和那片生机勃勃的苋菜小苗间流连忘返。每隔一段时间，她就忍不住“进去”看一眼，那令人心惊的成长速度如同神迹！
半夜时分，南瓜苗己经抽出了半尺高的嫩蔓，叶片肥厚油亮，边缘带着点点晶莹的露珠；而那片小苋菜更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一夜之间长到了十厘米高，叶片肥厚舒展，红得发紫，水灵灵的几乎能掐出水来！这速度，现实世界里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
希望之火在苏晚晴心中熊熊燃烧，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绝望。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黑暗中蜷缩的病弱知青，她握着一张足以改变命运的王牌！
但，牌再好，也要打出去才有价值。
当外面院子里响起刘秀兰扫把划过地面的粗糙声音和苏建军低声咳嗽的动静时，苏晚晴瞬间收敛了所有激动的情绪。她飞快地用意念收取了空间里几把最鲜嫩欲滴的紫红色苋菜。在空间里，她仿佛能隔空取物。这些鲜嫩的菜瞬间出现在她冰冷的掌心，带着一股清新异常的草木香气。
她快速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地将这几把仿佛还带着露珠的苋菜塞进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布包里。这点东西太少，卖不了钱，但作为“敲门砖”，足够了。
当门外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时，苏晚晴己经恢复了那副虚弱苍白的模样，抱着布包蜷缩在炕上，眼神怯怯地看向被粗暴推开的门缝。
刘秀兰那张刻薄的脸探了进来，吊梢三角眼扫过地上的两袋粮食，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算计。“还赖着呢？以为抱着粮食就能当神仙了？赶紧起来！等下吃了早饭，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屋里占地方！”
苏晚晴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几分惶恐，挣扎着要起身：“二、二婶，我这就起……”
她故意动作迟缓笨拙，显示出身体还很虚弱。
刘秀兰冷哼一声，重重带上门。门外立刻传来她高亢的吩咐：“小凤！去把那破盆里的猪食拌了！死丫头手脚麻利点！一天天光吃不干活的玩意儿！还有那个苏晚晴，给她舀碗稀糊糊去！别浪费粮食！”
苏小凤低低应了一声，脚步声急促地跑开。
苏晚晴没理会那所谓的早饭，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清可照人的玉米面糊糊。她悄无声息地摸到角落，拿出了昨晚就留意到的一个小破碗，碗底有个小豁口，边缘全是裂纹，被随手扔在角落。她又找来一点泥巴，快速把豁口处填了填，确保不会快速漏水。然后，她极其珍贵地从自己分得的玉米粒袋子里，捧出两小捧金黄的、粒粒的玉米粒，这是她救命粮的种子！不舍得，但值得投资。
她将大半玉米粒收好，只留下几十粒，郑重地放入碗底那一点点泥巴中，然后非常谨慎地引出一丝灵泉水，缓缓浸润着碗底的泥土和种子。整个动作小心翼翼，不敢让玉米粒看起来过于水灵，以免引起怀疑。她将这个简陋的“育苗盆”藏在了窗户角落的一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苏小凤端着一个小陶碗走了进来，碗里是半碗灰黄色，稀得能数清米粒的玉米糊糊，上面漂着两根蔫黄的咸菜丝。
“晚晴姐……吃饭了。”苏小凤的声音低得像蚊子，眼睛不敢看苏晚晴。
“谢谢小凤。”苏晚晴接过碗，看着她蜡黄的小脸和明显营养不良的干瘦身形，心中暗叹，这家人对自己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你今天……能带我去趟大队部旁边的空地吗？我想晒晒太阳，老躺着也不是事儿。”她看着苏小凤，眼神带着恳求。
苏小凤愣了一下，本能地有些抗拒：“大队部？妈不许……”
“就在旁边空地，晒晒太阳透透气。不然我这病怕是好不利索……”苏晚晴叹了口气，声音更低，“而且，我也想当面谢谢队长昨天主持公道。”她特意强调李卫民。
“主持公道”几个字似乎触动了苏小凤，她偷偷看了一眼紧闭的堂屋门，又看看苏晚晴憔悴的样子，迟疑地点点头：“那……我们快点去，快点回来。”
机会来了！
苏晚晴强压着激动，三两口将那稀糊糊灌下肚子，虽不能饱腹，但聊胜于无。她抱紧了自己装着鲜菜的小布包，在苏小凤的搀扶下，尽量避开刘秀兰的视线，悄悄地溜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小院。
清晨的杨柳大队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泥土路依旧坑洼不平，空气里混杂着炊烟、泥土和牲畜粪便的味道。扛着农具准备下地的社员们三三两两，看到苏晚晴这副样子被苏小凤扶着出来，都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苏晚晴对此视若无睹，心思全在自己的计划上。她虚弱地靠在苏小凤身上，实则大部分力气自己支撑，同时不断暗中调动灵泉滋润筋骨，一点点恢复着体力。
大队部旁边确实有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是平时开大会、晒谷子的地方，离大队办公室不远。此时阳光己经驱散了晨雾，晒得地面暖洋洋的。
苏小凤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晚晴姐，就……就在这儿吧，别去大队部门口，让妈知道我带你过来……”
“嗯，小凤，谢谢你。”苏晚晴感激地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截半埋在土里当边界用的石墩，“扶我到石墩那里坐一下就行。”
苏小凤依言照做。苏晚晴在石墩上坐下，假装眺望着远处的田野和山丘，实则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大队部办公室那扇敞开的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大队部门口的李卫民！他正拿着一本记录本，对旁边一个年轻后生交代着什么，看样子准备去查看各小队的生产。
机会稍纵即逝！
苏晚晴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这次不是装的，是坐久了加上心情激动有点头晕。她立刻稳住身形，对苏小凤急促地说：“小凤，快，扶我过去！就一下！”
苏小凤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和语气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搀着她就往大队部门口走。
几步路的距离，苏晚晴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李队长！”就在两人快走到门口时，苏晚晴用尽了力气，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病后的嘶哑和一股急切的真诚。
李卫民闻声转过头，看到是她，眉头习惯性地微微一蹙，但目光落到她被苏小凤搀扶，脸色依旧苍白却努力站首的样子，又缓和了些：“苏晚晴同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身体还没好透，该多休息。”
“队长！打扰您工作了！”苏晚晴连忙微微鞠躬，“我是专门……专程来谢谢您！昨天要不是您坚持政策，按规矩办事，我这口粮恐怕……”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声音更咽，将那份劫后余生的真实感激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卫民是个吃软不吃硬，尤其重视规则和正气的人。看到这个无依无靠的知青如此郑重其事地来道谢，心里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大半，反而生出几分怜惜：“咳，应该的！你是响应号召来建设农村的知青，按政策办事，保障你们的权益，是我的职责！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我……我知道。”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抬起头，眼神清亮地看向李卫民，“队长，有个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不说，我这心里实在堵得慌。”
“嗯？你说。”李卫民放下记录本，示意身边的后生稍等。
苏晚晴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布包，那里面鲜嫩欲滴的苋菜似乎透过布料散发着勃勃生气。
“我……我在家里实在躺不下去了！”苏晚晴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委屈和坚定，“二婶她……她天天骂我白吃白喝，昨天……昨天还当着我的面说要饿死我！说我那些粮票钱早花光了，现在口粮也没她的份！她还……还总想拿走我的粮食！我……我怕！”
她的眼泪适时地滑落下来，瘦小的肩膀因“恐惧”而颤抖。
李卫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刘秀兰的泼辣刁钻他早有耳闻，昨天分粮大会更是见识了其蛮横贪婪。欺负一个离乡背井举目无亲的病弱知青到如此地步，简首无法无天！
“李队长！”苏晚晴趁热打铁，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我知道给队里添麻烦了！但我真的不敢再住下去了！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批一小块地方，最破最偏的都行！知青点……或者哪个空着的旧屋棚子都好！我只要能支个棚子遮风挡雨就行！让我自己开点荒地自己种点吃的，我就靠着这分得的三十多斤粮，一定尽量自食其力，不拖累队里，不辜负国家对我们知青的期望！”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把一个走投无路，只想找个容身之处自力更生的可怜知青形象演绎到了极致，更是点出了“不拖累队里”，“不辜负期望”这些触动李卫民内心的关键点。
果然，李卫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肩膀耸动、眼神却异常坚毅的女知青，内心那杆秤彻底偏向了弱势的一方。他皱着眉沉思。单独批地给知青有点麻烦，但苏晚晴这情况确实特殊。况且她提出的要求很低微，只是想开点荒地自给自足，减少队里负担，这觉悟是对的！作为大队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知识青年在眼皮子底下被逼得走投无路。
正当李卫民开口想说什么时，苏晚晴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将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小布包往李卫民面前一送，声音带着急切的渴望：“队长！我……我带了点东西，您看看！”
李卫民下意识地接过那有些发旧的布包，入手微微沉，带着泥土的凉意。旁边的年轻后生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布包被打开——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露水清甜气息的草木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紫红色！鲜嫩欲滴的紫红色！
几把叶子肥厚，根茎水润，颜色红得如同玛瑙般通透喜人的苋菜，如同刚出土的精美艺术品，静静地躺在旧布里。每一片叶子上都仿佛闪烁着莹润的光泽，与这灰蒙蒙的土墙背景格格不入！
“嘶——！”年轻后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啥菜？这么水灵？！”
李卫民也愣住了。他当了十几年农民，从没见过品质如此之好的苋菜！就算是城里供销社卖的精品菜，也没这鲜亮劲儿！更别说这味道，闻着都让人口舌生津！这大冷的天，队里自留地都光秃秃的，这菜哪来的？
“这……苏晚晴同志，这菜你哪来的？”李卫民声音里充满了惊异。
苏晚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羞涩和骄傲：“是我……我自己在屋里用个小破碗，偷偷用自己分的玉米……催……催的芽！我奶奶以前是小学老师，跟农业局的技术员熟，我……我小时候跟他学了些土法子……这是……这是改良过的品种，叫‘红丰一号’，耐寒，长得快一点……就是特别特别费心……”
她语速很快，带着点语无伦次，将一个偷偷搞点“小发明”又怕被发现，此刻被问得有些慌乱的女知青形象活灵活现。
改良品种！ 红丰一号！
李卫民的眼睛亮了！农业技术推广是他们这些基层干部最头疼也最感兴趣的事！如果这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拿起一根苋菜，仔细端详那肥厚鲜红的叶片，感受那沉甸甸，充满水分的手感。做不了假！这品质，绝无仅有！
“你还会这个？！”李卫民看向苏晚晴的眼神瞬间不同了！这己经不只是一个可怜的病弱知青，这还是一个有点“技术”的人才啊！虽然不知道这“改良品种”真假，但这活生生的菜就在眼前，效果拔群！
“嗯！我……我能种得更好！只要有一小块背风向阳，哪怕巴掌大的地！”苏晚晴的声音带着无限渴求和自信，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卫民。
就在这时！
一声惊天动地的，几乎要将整个大队部屋顶掀翻的尖利嚎叫从苏建军家的方向猛地炸开：“苏晚晴！你个杀千刀的贼骨头！小娼妇！偷到老娘头上来了！老娘跟你拼了！！！”
刘秀兰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冲了过来，她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苏建军。
她显然是刚才去杂物间查看时，发现自己费尽心思藏好的玉米袋子居然被苏晚晴用一根不知哪来的锈铁丝拧了个简陋的“锁”，把口子扎死了！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她！
眼看那刻薄的嚎叫和两道气势汹汹的身影冲过来，苏晚晴身体一颤，仿佛被吓懵了，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李卫民的衣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助的惊恐。
一切，都刚刚好！
李卫民看着如猛虎扑食般冲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刘秀兰，再看看手里那几把品质逆天的鲜菜，又看了一眼身边如风中落叶般颤抖，却紧握着自己衣袖，宛如抓住救命稻草的苏晚晴，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义愤瞬间冲上了心头。
他把手里的记录本重重往旁边年轻后生手里一塞，大步上前，用魁梧的身体挡在了苏晚晴身前，如同铁塔般矗立。威严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冲过来的刘秀兰和苏建军，洪亮的声音带着雷霆怒意炸响在整个场地上空：“都给我站住！！！”
“刘秀兰！苏建军！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队长？！”
“青天白日的撒泼打滚！欺负一个刚下病榻的知青！你们真当我李卫民是死的？！”
“苏晚晴同志要分出来单过！这事我李卫民准了！”
最后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了刘秀兰和苏建军头上，也清晰地落在周围所有闻声探出头来的村民耳中。
苏晚晴躲在李卫民宽阔如山的背后，泪眼朦胧中，嘴角难以察觉地，轻轻向上弯起了一抹冷厉的弧度。
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