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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发少年不知何时己倚在后厨门框上，右手拇指无意识地着开裂的嘴角，欲言又止。蓝海甩过去条干净毛巾，它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落在他染血的肩头——这条发黄的毛巾边缘绣着褪色的"第七区环卫局"字样，是蓝海不知道在哪里买来的便宜货，她从来不在没有必要的东西上浪费钱。
"滚进来吃饭。"蓝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计算光芒，"医药费200记忆量刻，打坏两张椅子400记忆量刻，精神损失费..."她突然停顿，机械手指敲了敲太阳穴，"算了，看在你长得还算顺眼的份上。"
彩发沉默地拿着毛巾擦干净了脸上的污秽和血迹，那些凝固的血痂在纤维摩擦下簌簌掉落，他走了进来，当他坐在阿禾身边时，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个看似瘦削的少年实际体重远超外表，这是长期进行地下拳击训练的特征。他端起粥碗的动作突然僵住，鼻翼微微抽动，显然没料到粥里会掺酒。
"放心，毒死你还浪费老娘的药。"蓝海吐出的烟圈在两人头顶盘旋，像道无形的警戒线。她的机械左手正在调试酒保机器人，三根银色义指在电路板间穿梭，与说话的语气形成奇妙反差："喝个粥还要人哄？"
彩发低声说了声谢谢，也端起来了一小碗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阿禾注意到彩发少年吞咽时喉结的颤动频率——这是人体面对未知物时的本能反应。但当第一口热粥滑入食道，少年紧绷的肩膀线条明显松弛下来，甚至不自觉地发出声满足的叹息。
这细微的变化让阿禾想起自己第一次喝到热汤的情景，那是五年前在垃圾场时，某个流浪汉看他小，分给他的半罐过期浓汤，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流浪汉是看他像自己死去的孩子才分给他的，之后自己在蓝海这里挣到了一点钱，回去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蓝海抽着烟，看着眼前两个小兔子，刚刚还在那里像两匹野狼在撕咬，现在倒是都没有说什么，在这里装起来乖了，她也是没想到，这个小禾平日里一份老实样，疯起来还蛮不错的，倒是有几分那死疯子的样子，想着想着，头又疼了起来，这都什么事啊，不会这个彩毛也要自己养吧？
“喂，小子，你叫什么？”蓝海看着彩发，下巴点了点，她机械义眼的红光下意识锁定了彩发少年低头之后后脖颈处漏出的的条形码刺青，这是第七区孤儿院的标记，每个数字都代表着不同的收养批次。
彩发听到之后，咽下去了自己嘴里的粥，规规矩矩地放下碗，站起来“老板好，我叫阿河。”他声音洪亮得与刚才判若两人，但尾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这是长期挨饿导致的胃痉挛。
"噗——"阿禾喷出的粥水在桌面形出放射状纹路。他剧烈咳嗽着，阿河伸手捏住他后颈，机械拇指精准按压某个穴位——这是他从自己哥哥那里学来的急救手法。阿禾感觉一股暖流从颈椎扩散，酒精带来的灼烧感顿时减轻大半。
"出息。"蓝海翻了个白眼，墙上的老式收音机突然播放起《蓝色多瑙河》，这是第七区少有的未被辐射污染的古典乐磁带，据说是“大事件”人们喜欢的东西，"这条街上有六个阿禾，西个阿河，还有两个叫'喂'的。"她说着从柜台下取出瓶琥珀色液体，倒了几滴在阿禾粥里，"解酒的，别浪费。"
阿禾道谢时注意到蓝海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那根本不是机械义肢，而是严重烧伤后畸形的人类手指。这个发现让他心跳漏了半拍，原来老板并非全身机械化改造，至少看来改造是有原因的。
阿禾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缓了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收拾了自己的摊子，“我去看看老爹”。
"去吧，再不去看着那老疯子，他该把裤衩都输光了。"她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这是阿禾少有的能看见她接近笑容的表情，似乎每次提到那个男人，老板心情总会好一些，当然，他相信如果老爹能还上欠的酒钱，老板心情会更好。
当阿禾走到门口时，蓝海的声音突然转冷："都不怕这小子给我一刀啊。"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阿禾僵在原地，而阿河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巾，仿佛突然对那条刚才擦完自己脸的脏毛巾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傻小子，到底还是小孩啊。
"去吧去吧，"蓝海最终挥了挥手，机械关节发出润滑不足的摩擦声，"记得提醒那老疯子，他上周输给我的左轮手枪还在抵押期，再不还钱，给他拆了卖了。"
阿禾点点头，连忙走了出去。
阿禾离开后，蓝海深吸一口烟，尼古丁烟雾从她脖颈处的散热孔丝丝渗出。"叫什么老板，没说要你，说说吧，"她突然用烟头点燃了吧台上一盏油灯，火光照亮阿河脸上的淤青，"那个黄毛什么来路？"
“那个黄毛就是个被惯坏的主，他和其他几个人不在这一片混，是第十区那边过来的，小孩子，拿了枪，仗着自己叔叔是猎犬的后勤人员，就肆无忌惮，然后之前碰到的都是软柿子，一吓唬也就说什么是什么了。”阿河老老实实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所有。
“我看你也就是个小孩子，那你呢？看起来你们可不像是一伙的。”蓝海看着眼前的少年，手里的烟点了点他。
“这个，咳咳，我那个之前和人赌了一次，输了些钱，然后兜兜转转就...就欠了他一次。”少年尴尬地说着，没有说完后面的内容，但是蓝海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经典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了，这种小孩的生意，没有人会认真做，也就是小孩一起玩玩过家家了。
“哦，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去？你家里人呢？”蓝海对于他的那些遮遮掩掩没有兴趣，首接问道。
“接下来，接下来就还是那样吧，就西处找找活，总有能干的。家人的话，我就一个不着调的哥哥，一天到晚找不到人。”少年挠了挠头。
“嗡——，”蓝海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头弹了出去，落在了桌子上，“剩下的喝完收拾了，然后出来”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阿河看着走出去的蓝海，又看了一眼眼前剩下半碗，有点冷掉的粥，端起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他可没有钱买这种东西，平时吃到好东西的时候取决于那个大他三岁的不靠谱的哥哥什么时候接到活。
他喝完所有的粥，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来到了酒馆的吧台处，那里维老爹坐在椅子上面喝着酒，笑着不知道说着什么，刚刚和他打了一架的阿禾正站在一边，笑着应和着，老板蓝海靠在酒柜上，顺手接过旁边人新调的酒，喝了起来。
“维老爹好。”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恭敬地行礼道。
“嗯，哈哈哈，好小子，别这么拘束嘛，来，说说，你接下来怎么办？你欠的老板的账单怎么办？”维老爹招招手。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那笔账什么时候还？”蓝海翻了一个白眼。
“嘿嘿，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哎，就像我说的，这小子，你就收下呗，他看起来就是手里一时半会还不上的样子，不如留着给你打工。”维老爹笑道。
“妈的，你把老娘这里当托儿所了，一个两个的，这小子再来？那小禾怎么办？啊？”蓝海酒都不喝了，酒杯扔向维老爹，被旁边的阿禾一手接了过去，放在了吧台上。
“小禾跟我呗。”维老爹低头抽了一口烟，仰头吐出烟圈，说道。
“跟你，跟你个鬼...等等，跟你？”蓝海猛地收住了声，一脸不可置信，她是知道的，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从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对于他的故事，她也是所知甚少，没想到，他现在竟然真的要带孩子了。
一旁的阿禾早就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感觉自己有点晕乎乎的，是不是粥里面的酒放得确实太多了？他不自觉地想着。
“嗯，正好给我洗衣做饭了。”维老爹转过身，看着两人，咧嘴笑道。
“以后就叫维禾吧。”阿禾还没反应过来，维老爹己经将某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手心——那是把老式折叠刀，刀柄上刻着". 1028"的字样,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维老爹从不离身的信物，是他某个战友的遗物。
许多年后，当维禾成为"拳馆"的老大，他总会想起这个弥漫着血腥味与粥香的夜晚。那个总醉醺醺的维老爹，叼着烟的机械义肢老板，还有莫名其妙变成自己人的阿河，哦，最后那家伙跟着老板叫了蓝河，说是反正自己就一个哥哥，他哥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姓什么，跟了老板以后给她养老，他们组成了记忆里最初关于"家"的画面。
那碗古怪的粥，威士忌的灼热感从胃部扩散到西肢百骸，点燃了他的生命，发出了不同以往的光芒。
酒馆外，第七区永不熄灭的霓虹照亮了飘落的雪花。那是新纪元2773年的冬天，维禾·诺曼生命中最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