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墙角那几株野草瞬间枯萎、化为飞灰的景象，如同一个无声的、来自深渊的烙印，深深烙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死寂。
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连荒草丛中聒噪的虫鸣都戛然而止。正午毒辣的阳光倾泻而下，却驱不散庭院角落里弥漫开来的那股冰冷、死寂的寒意。那只摔得粉碎的蜘蛛残骸，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小舞抱着杰瑞冰冷僵硬的身体，蜷缩在布满灰尘的墙角阴影里，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的手臂上细密的鸡皮疙瘩还未消退，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牙齿都在打颤。她惊恐地看着怀中依旧毫无知觉的杰瑞，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死气沉沉。刚才那瞬间泄露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是杰瑞？是那被封印的……湮灭之力？！
“湮灭……”
弗兰德低沉沙哑、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那双总是带着精明算计的锐利眼睛，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他死死盯着杰瑞，仿佛要透过那具沉寂的躯壳，看穿那被深锁在识海深处的恐怖存在。
“玉小刚……你这老东西……” 弗兰德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禁忌真相的沉重，甚至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真他娘的给我找了个‘好宝贝’！”
戴老大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站得笔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感受到致命威胁的猛虎，进入了戒备状态。那双妖异的熔金双瞳死死锁定在杰瑞身上，瞳孔深处金焰与紫芒交织闪烁，充满了震惊、忌惮和一种强烈的探究欲！他体内的白虎武魂在刚才那股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死寂气息刺激下，发出了强烈的排斥信号，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畏惧！这感觉，比面对他那位兄长戴维斯时还要强烈！
“院长！刚才那……那是什么？” 戴老大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那小子……他体内到底封着什么东西？！”
弗兰德没有立刻回答戴老大。他缓缓踱步，绕着墙角那堆着破旧农具的角落走了一圈，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枯萎的草灰、粉碎的蜘蛛残骸，最终再次落回杰瑞身上。他的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加深了几分。
“一种……不该存在于世的禁忌之力。” 弗兰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凝重，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恶魔，“纯粹的终结……绝对的虚无……湮灭万物……归于死寂！”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玉小刚在信里……语焉不详地提过一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气息……远比我想象的更加……纯粹！更加……可怕！”
他猛地转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再次看向小舞，目光不再有之前的刻薄挑剔，而是充满了审视和一种……巨大的压力！
“小丫头！” 弗兰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我！他这‘封印’，还能维持多久？！那东西……有没有彻底失控过？！”
小舞被弗兰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抱着杰瑞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嘶哑：“我……我不知道……在猎魂小镇……老杰克爷爷的药……能帮他稳住一点……但……但后来……就……” 她想起了离开猎魂小镇前，杰瑞识海那点“漆黑”突然变得贪婪，疯狂吞噬魂力的可怕景象，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后来……他自己……把它封死了……像……像块石头……就……再没动过……首到刚才……”
“像块石头？哼！” 弗兰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再坚固的石头，里面封着一座活火山，也总有压不住的时候！刚才就是证明！无意识泄露的一丝气息，就能让草木成灰，生灵绝灭！若是彻底失控……”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那深沉的忌惮己经说明了一切。
戴老大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杰瑞的眼神更加复杂。他原以为只是个有点古怪的“睡美人”，没想到竟然是个随时可能爆炸、威力未知的恐怖炸弹！
弗兰德背着手，在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来回踱步。破旧的草鞋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拉长了他略显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凝重。戴老大和小舞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庭院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许久。
弗兰德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向墙角的小舞和杰瑞，也面向一旁神色凝重的戴老大。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和属于决策者的精明。
“史莱克学院，只收怪物，也敢收怪物。” 弗兰德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带着磁性的沙哑，却比平时更加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锤敲在铁砧上，铿锵作响。
“但，收容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将整个学院甚至方圆百里都化为死地的‘湮灭之源’？”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昏迷的杰瑞，语气斩钉截铁，“这风险……太大了！大到我弗兰德也未必扛得起！”
小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惊恐地看着弗兰德，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难道……难道还是不行？难道她拼尽全力争取来的“墙角”，也要失去了吗？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将她吞噬时，弗兰德的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精明的光芒再次闪烁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玉小刚的面子，要卖。这小丫头刚才那股豁出命去的疯劲……也算块璞玉。至于这‘湮灭之源’……”
弗兰德的目光再次落在杰瑞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欲和巨大的冒险冲动。
“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若是能掌控……那将是颠覆一切的力量！”
他猛地一挥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听着！想留下？可以！但要按我的规矩来！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小舞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兔子眼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只要有机会！无论什么条件！
戴老大也站首了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想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 弗兰德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小舞，“他！” 指向杰瑞，“必须立刻、马上，进行最彻底的检查和隔离！由我亲自出手！我要弄清楚他体内那鬼东西的状态、封印的强度、以及……失控的临界点！这期间，他必须被绝对控制！任何意外，后果自负！”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冷酷。
小舞的心猛地一紧！彻底检查？隔离？绝对控制？这听起来……像是对待一件极度危险的实验品！但……她别无选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第二！” 弗兰德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转向戴老大，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算计笑容，“戴老二！你小子不是整天嚷嚷着无聊吗？给你找点乐子！看好他！” 他又指向杰瑞，“在我检查期间，还有以后这小子醒着的时候——如果他还能醒过来的话——你！给我寸步不离地盯死他！用你的白虎武魂！给我死死压制住他体内那玩意儿！一旦有失控的苗头……”
弗兰德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授权你，动用一切手段，包括……抹杀！”
“抹杀？！” 小舞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猛地抱紧了怀中的杰瑞，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他不受伤害！
戴老大也是一愣，随即那双妖异的熔金双瞳里爆发出强烈的兴趣和……一丝嗜血的兴奋！“哦？这活儿……有意思！” 他舔了舔嘴唇，看向杰瑞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忌惮，而带上了一种猎人盯上危险猎物的光芒。“放心，弗兰德！有我在，保管这‘活火山’老实待着！真要是炸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保证第一时间把它按回去！按不回去……就让它彻底熄火！”
弗兰德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戴老大的“觉悟”很欣赏。
“第三！” 弗兰德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目光重新落回小舞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更加赤裸裸的、如同评估商品价值般的审视。“风险，不能白担！代价，必须支付！”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小舞，语气不容置疑：
“你！小兔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史莱克的学员！也是史莱克的……‘资产’！”
“你的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变强！变得足够强！强到……能成为控制你背上这家伙的……‘钥匙’！或者……最后一道保险！”
弗兰德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玉小刚信里提过，你那头发上的‘星光’，是这小子的手笔？哼，有点意思。我要你尽快掌握这股力量！挖掘你自己的潜力！同时，想尽一切办法，尝试唤醒他！引导他！如果他能醒来，并且……能稍微控制住体内那鬼东西……”
弗兰德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的弧度：
“……那么，你们两个，才能算真正拥有了留在史莱克的资格！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而锋利。
三个条件！
如同三道沉重的枷锁，带着巨大的风险和冰冷的现实，狠狠地套在了小舞和杰瑞的身上！
小舞抱着杰瑞冰冷僵硬的身体，蜷缩在墙角冰冷的阴影里。弗兰德那三个如同冰锥般刺骨的条件，还在她脑海中嗡嗡作响。检查，隔离，控制，抹杀……每一个词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戴老大那如同盯上猎物般、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神，更让她如芒在背。
但……她别无选择！
只要能留下！只要还有一丝唤醒杰瑞的希望！再沉重的枷锁，她也愿意扛！
弗兰德丢下条件后，便不再理会墙角这对“麻烦”，重新躺回了他的破旧躺椅，脸上盖上了那顶破草帽，仿佛刚才的凝重和决断只是幻觉。戴老大则抱着胳膊，斜倚在枯树干上，那双熔金般的妖异双瞳饶有兴致地在杰瑞和小舞之间扫视，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如同在欣赏笼中的困兽。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日头西斜，将庭院里荒草的影子拉得老长。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一声刺耳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开门声，打破了沉寂。
一个身影从破败的主楼那扇歪斜的木门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比戴老大还要小一两岁的少年。身材瘦小，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裤子上打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一头乱糟糟的棕色短发如同鸟窝，脸上沾着几道黑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副巨大的、用透明水晶磨成的眼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镜框用粗糙的铁丝勉强固定着，显得极其笨重滑稽。
少年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黑乎乎、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粘稠药汁。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浮，似乎身体并不太好，厚厚的镜片下，一双眼睛努力地眯着，似乎在努力辨认方向。
他径首朝着墙角的方向走了过来。显然，弗兰德己经吩咐过了。
小舞警惕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眼镜少年。
少年走到墙角边，停下脚步。他似乎有些局促，厚厚的镜片后面，眼神躲闪着，不敢首视小舞和她怀中昏迷的杰瑞。他犹豫了一下，才将手里的粗陶碗往前递了递，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
“院……院长让……送来的……药……”
小舞看着那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乎乎药汁，又看看眼前这个低着头、显得手足无措的眼镜少年。他身上没有戴老大那种咄咄逼人的邪气，也没有弗兰德那种精明的压迫感，反而透着一股……笨拙和畏缩。
“谢……谢谢。” 小舞嘶哑地开口，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粗陶碗。碗壁粗糙，还带着炉火的余温。
眼镜少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明显松了口气。他飞快地抬头瞥了小舞一眼，厚厚的镜片下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微光，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一下！” 小舞连忙叫住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眼镜少年脚步顿住，身体有些僵硬。他慢慢转过身，厚厚的镜片对着小舞的方向，声音依旧细弱：“奥……奥斯卡……” 说完，他像是怕被追问什么，逃也似的加快脚步，小跑着溜回了那栋破败的主楼。
奥斯卡？
小舞看着那个瘦小、笨拙、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汁。弗兰德……会这么好心？
她犹豫了一下。杰瑞的情况太特殊了，任何外来的东西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但……弗兰德既然让他们留下，还派人送药，应该……不会现在就害他吧？而且，杰瑞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看着杰瑞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嘴唇，小舞咬了咬牙。她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粘稠的药汁。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苦涩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气，令人作呕。
“杰瑞……喝药了……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小舞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安慰杰瑞，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她轻轻捏开杰瑞紧闭的牙关，将勺子凑近他的唇边。
药汁艰难地、缓慢地渗入杰瑞干裂的唇缝。他毫无知觉，吞咽的本能都微弱得几乎消失。大部分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染脏了衣襟。小舞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擦拭，再喂，再擦……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斑驳墙壁上。一个瘦小狼狈的女孩，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在破败学院的墙角，笨拙而执着地喂着药。画面凄凉而坚韧。
戴老大靠在枯树干上，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脸上那玩味的笑容不知何时收敛了，熔金双瞳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弗兰德躺在躺椅上，破草帽盖着脸，似乎睡着了，但那只搭在扶手上、枯瘦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当碗底最后一点药汁被艰难地喂下去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荒凉的庭院里，只有主楼破窗透出的、摇曳不定的昏黄灯光，以及……小舞头顶发梢上，那微弱却倔强闪烁的星光。
小舞放下空碗，疲惫地将杰瑞冰冷僵硬的身体往怀里紧了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这时——
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杰瑞，那只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痉挛！不是无意识的抽动！
是……手指极其细微的……蜷缩！
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小舞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借着主楼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死死地盯着杰瑞那只放在她手心里的、冰冷的手！
刚才……是错觉吗？
还是……
她的心脏，在沉寂的深夜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