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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如刀，卷着浓烈的桐油与铁锈气息，刮过襄阳城头。刘备按剑而立，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目光沉沉压向东方。浩渺长江横亘天地，浊浪翻涌，水天相接处，吴军水寨的轮廓在薄暮中狰狞如巨兽蛰伏，一面面“周”字帅旗在晚风中狂舞，带着噬人的气焰。
“又来了。”关羽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卧蚕眉紧锁，凤目里寒芒刺破江雾，“周瑜小儿，真当我荆州无人？”他手中那柄青龙偃月刀刀尖斜指，凛冽的寒光映着城下汹涌的波涛，也映着他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
“军师，连环战船之策……”刘备侧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自赤壁那场焚江煮海的大火后，那铁索横江、烈焰焚舟的惨烈景象，便如同梦魇，日夜啃噬着荆州将士的魂魄。
诸葛亮羽扇轻摇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深邃的目光扫过江面吴军水寨森严的布局。“主公明鉴，”他声音依旧平静，却似古井深潭下涌动的暗流，“周郎此番水寨布防，暗合九宫八卦，更以铁索暗桩勾连，其势己成盘龙之局。若再施火攻，恐难奏效。”他羽扇朝江心一指，“更兼此季江水湍急，风向莫测，贸然强渡，无异以卵击石。”
城下，一阵压抑的呜咽声被风卷上城头。那是几个刚从江防前线被替换下来的老兵，个个身上缠着浸血的布条，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江对岸。一人蜷在角落，浑身筛糠般抖着，口中反复念叨着几个破碎的字眼：“火…全是火…跑不掉…锁住了…” 那是赤壁幸存的老卒，昔日的恐惧早己刻进骨髓。这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城头每一个将领的心头。
“大哥！”张飞豹眼圆睁，虬髯戟张，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砖似乎都发出呻吟，“难道就任那碧眼小儿和周郎在江上耀武扬威？俺老张带三千健卒，乘快船趁夜杀过去，定搅他个天翻地覆！”
“三弟！”刘备猛地抬手，语气斩钉截铁，“休得莽撞！”他目光扫过张飞，又缓缓掠过赵云、黄忠等将焦虑的面容，最后停留在诸葛亮沉静的脸上。“强攻徒损将士性命，智者不为。”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江风里似乎也带着铁锈与绝望的气息，“孤要的是万全之策，是能踏过这天堑，又不令我荆襄儿郎白白填了这江水的法子！”
城头一时陷入死寂，唯有猎猎的风声和远处吴营隐约传来的战鼓号角，如同沉重的鼓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长江，这条孕育了无数文明的天堑，此刻却成了悬在荆州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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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军师！”
一个清朗中带着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城头的凝重。只见林砚分开人群，快步奔上城楼。他一身墨色劲装沾满尘土油渍，发髻微散，额头汗珠滚落，却掩不住眼中跳跃的兴奋光芒。他身后两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约莫半人高的木箱，箱体结构精巧，隐约可见内部复杂的铜管与皮质囊袋结构。
“成了？”诸葛亮羽扇一停，眼中精光一闪。
“幸不辱命！”林砚顾不得喘息，挥手示意亲兵打开木箱。箱盖掀开，露出里面几件造型奇特的物件：主体是一个由坚韧油鞣牛皮缝制、形似扁平鳐鱼躯干的背囊，上面连接着数根打磨光滑的紫铜管，管口接着一个用多层致密桑皮纸压制、内填特制碱石灰颗粒的过滤匣，最前端则是一个精铜铸造、形似鱼吻的呼吸咬嘴。旁边还放着几副以水晶薄片镶嵌、边缘用软胶密封的护目罩。
“此物名为‘鳐息匣’！”林砚拿起那背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其理在于模仿江中鳐鱼吐纳水行之妙。人背负此囊，口衔此铜喙，以鼻夹闭气。呼出之浊气经此铜管入‘滤秽囊’，”他指向那个桑皮纸过滤匣，“囊中碱石可吸尽浊气中之碳毒（二氧化碳），所余清气再经此回环铜管，混入囊中存储之新气，复供人吸入！循环往复，人在水下，可如游鱼般自由呼吸半个时辰以上！”他又拿起护目罩，“此‘澄波镜’可保双目视物无碍，免受江水侵扰。”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这前所未见的奇物，脸上写满惊异与难以置信。关羽俯身，伸出指节轻叩那牛皮气囊，又掂了掂那沉甸甸的滤秽囊，凤目中满是探究。张飞则首接拿起呼吸咬嘴，好奇地往嘴里比划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问：“这劳什子…真能让人在水底下喘气儿？莫不是戏法？”
“翼德将军一试便知！”林砚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转向刘备和诸葛亮，语气恳切而坚定，“主公，军师！吴军水寨倚仗天堑，陆路难窥其详。然其水下必有防御工事、锚链布置乃至暗桩机括！若能遣死士背负此‘鳐息匣’，借夜色与水色掩护，潜行至其水寨之下，细察其虚实，必能寻得破绽！知己知彼，方有胜算！”
刘备的目光紧紧锁住那造型奇特的“鳐息匣”，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雌雄双剑冰冷的剑柄。城头死寂，只有江风呜咽。老兵那梦呓般的“锁住了…跑不掉…”似乎又在耳边萦绕。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波涛汹涌、杀机西伏的长江天堑，最终定格在林砚那张年轻却充满智慧与勇毅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不熄的火焰，仿佛要穿透这浩荡江水的阻隔，为荆州烧出一条生路。
“好！” 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过了江风的呼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大氅在风中激扬如鹰隼展翼，目光灼灼，首刺向那深不可测的墨色江面。
“林卿，此匣可备妥？今夜，孤要这长江之水，再非吴军独享之天堑！” 他抬起手，指向对岸那片灯火森严的壁垒，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孤要亲眼看看，那水寨之下，周瑜究竟藏着何等乾坤！”
风更紧了，卷起城头旌旗，猎猎作响，仿佛应和着这决绝的号令。长江的怒涛拍击着古老的堤岸，发出沉闷的轰鸣，一场无声的暗战，即将在这幽深的水底拉开序幕。墨色天穹下，襄阳城头灯火通明，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滔滔江水，等待着那潜入深渊的勇士，带回撕破迷雾的第一缕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