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吴王宫。
昔日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如今被厚重的铅灰色合金穹顶与闪烁着能量回路的生物陶瓷壁板所取代,肃杀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高效过滤系统也难以完全清除的辐射尘埃气味,混合着消毒水与金属冷却液的冰冷气息。穹顶模拟的天光昏暗如同永夜,唯有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实时滚动着来自前线、卫星以及“璇玑玉衡”的冰冷数据流和惨烈画面,将末日般的景象投射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也压在心头。
主殿之上,气氛凝滞如铅。文武分列,人人面沉似水,眼中交织着惊惶、愤怒与绝望。巨大的投影屏占据了大半视野,此刻正无声地播放着令人窒息的画面:
近地轨道,那片由燃烧的藻类母舰残骸、混乱的能量乱流和致命的暗金辐射尘构成的**死亡星云**,如同溃烂的伤疤,烙印在昏黄的天幕背景上。无数燃烧着翠绿磷火、拖曳着暗金尾迹的巨大残骸,如同复仇的陨星,正撕裂辐射云层,朝着下方的山河大地,尤其是长江流域,轰然坠落!其中一块最为庞大、形如燃烧山脉的残骸,其预测落点轨迹被猩红的光圈锁定——**赤壁下游,鄱阳湖口**!那是江东腹地重要的淡水水源与粮仓所在!
另一块屏幕上,零陵城的俯瞰图触目惊心:巨大的墨绿色藻巢己化为一片焦黑冒烟的废墟坑洞,如同大地上被剜去的腐肉。城市上空,燃烧的藻类残骸如同绿色的火雨倾盆而下,点燃了本就残破的城区,浓烟混合着暗金辐射尘首冲天际。代表生命信号的绿点大片大片地熄灭。
第三块屏幕,实时传回的赤壁水寨画面:浑浊的江面上漂浮着被酸雨腐蚀出孔洞的藻类战舰碎片,水兵们穿着笨重的防护服,正用高压水枪徒劳地冲刷着甲板上附着的、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粘稠污染质。一道急促闪烁的警报图标旁,一行猩红的数据不断跳动——**长江水体熔金辐射指数:临界!水生藻类污染度:71%并持续上升!**
死寂被打破。
“大王!” 老臣张昭须发皆张,一步踏出班列,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手中玉笏几乎捏碎,“藻神舰队灰飞烟灭!零陵母巢化为焦土!长江水脉遭此毁灭污染,鱼虾绝迹,饮水堪忧,农田将成死地!此皆刘玄德、诸葛孔明为一己之私,行此玉石俱焚、祸乱苍生之计所致!其罪滔天!其心可诛!”
他猛地转身,染血的手指几乎戳到全息投影中刘备军团那黯淡混乱的光点上:“当此危局,我江东外援断绝,内患丛生!熔金邪源在北虎视眈眈,曹操妖俑凶威日盛!若再与刘备这祸星纠缠,我江东百万军民,必为这无妄之灾陪葬!”
张昭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王座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悲怆而决绝:“老臣泣血恳请大王!速遣使节,星夜兼程,北上许昌!向魏王曹操…称臣纳贡!借其力,平熔金之祸,稳江东之基!此乃…断臂求生,存续宗庙之…唯一生路啊!” 最后几个字,如同泣血,带着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臣等附议!”
“请大王为江东苍生计!”
“降曹…方是出路!”
文臣队列中,瞬间跪倒一片!压抑的呜咽和悲愤的低吼在肃杀的大殿中回荡。
“放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武将班列首位,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身披玄色重甲的老将猛地踏前一步,正是**程普**!他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腰间佩刀嗡鸣作响!
“张子布!汝老糊涂矣!” 程普声如洪钟,震得穹顶嗡嗡作响,“曹操何人?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其麾下妖兵俑以生魂为祭,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向其称臣?无异于将江东父老送入虎口,任其宰割!今日能降曹,明日那妖俑魔爪便能伸入建业宫门!”
他猛地指向全息投影中那片燃烧的死亡星云和坠落的残骸,须发戟张:“藻舰之陨,乃刘玄德绝境求生之搏!零陵化为焦土,其军民死伤何止十万?此等壮士断腕、向死而生的决绝,岂是汝等贪生怕死之辈所能妄加指责?!我江东儿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岂能向那操控妖邪、屠戮苍生的国贼低头!”
“程老将军!” 一位文臣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我等岂是贪生?长江水脉己污!鄱阳湖口若被那邪骸击中,千里沃野将成辐射焦土!粮从何来?水从何饮?熔金邪力在北,曹操妖俑在西,内无粮草,外无强援!不降曹,难道要我江东百万生灵…活活饿死、渴死、被辐射毒死吗?!大王——!” 他转向王座,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有声!
“请大王三思!”
“降曹,尚有喘息之机!”
“与刘玄德这灾星为盟,只会引来更多祸患!”
文臣哭喊,武将怒斥,整个大殿如同沸腾的油锅,忠义与存续,尊严与苟活,激烈碰撞,几乎要将这合金穹顶掀翻!
王座之上。
孙权端坐于冰冷的合金王座之中,身影被穹顶昏暗的光线拉长,投在身后巨大的、印着狰狞“吴”字的玄色屏风上,显得格外孤峭。
他未着王袍,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轻便的合金鳞甲,腰悬古锭刀。年轻的脸上,早己褪去了继承父兄基业时的青涩与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乱世风霜与熔金辐射共同淬炼出的、如同磐石般的沉凝。只是此刻,这沉凝之下,翻涌着足以焚江煮海的怒火与冰封九渊的寒意。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下方争吵的臣子身上,也未聚焦于那惨烈的投影画面。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悬浮于王座左侧、一面单独的小型光幕。
光幕之中,是“飞云”号传回的最后、也是最清晰的画面——赤壁水寨指挥塔楼内,周瑜瘫倒在鲁肃怀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素白锦袍前襟被大片的暗金污血浸透!那曾经风华绝代、挥斥方遒的江东美周郎,此刻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正在急速黯淡!
画面下方,一行冰冷的医疗数据如同讣告:
【周瑜都督:心脉本源重创,熔金邪力侵蚀加剧,生命体征垂危,生存几率:低于3%。】
“公瑾…” 孙权紧握王座扶手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坚硬的合金竟被捏出细微的凹陷!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与滔天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膛中奔涌、冲撞!
张昭的泣血恳求,程普的怒发冲冠,文臣的绝望哭喊,武将的激昂陈词…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唯有光幕中周瑜那染血的面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藻舰陨灭,非我所愿!
零陵焦土,非我所为!
长江污染,非我所引!
然,公瑾呕血濒死…这笔滔天血债,必须有人来偿!
一股冰冷到极致、却也暴烈到极致的杀意,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在孙权眼底疯狂凝聚!
“够了!”
一个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摩擦,清晰地压过了大殿内所有的喧嚣与悲泣。
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聚焦于王座之上。
孙权缓缓起身。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倾颓般的沉重威压。他走下王座台阶,玄甲鳞片摩擦,发出冰冷而规律的轻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他走到大殿中央,站在那巨大的、播放着死亡星云坠落轨迹的全息投影之下。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中那冰封的火焰。
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沉稳而有力,握住了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刀身布满细微战斗划痕的古锭刀刀柄。
“锵——啷——!!!”
一声清越激昂、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刀鸣响彻大殿!古锭刀悍然出鞘!
刀身并未指向任何人,而是被孙权双手紧握,高高举起!冰冷的刀锋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幽蓝的寒芒,倒映着穹顶模拟的虚假星辰,也倒映着下方群臣惊疑不定的面容。
“孤,孙权,孙仲谋!”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江面,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严与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承父兄之志,继江东基业!自黄巾乱起,熔金为祸,天下板荡,苍生倒悬!孤,与尔等,与江东百万军民,同历劫波,浴血至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跪伏的文臣,扫过按剑的武将,扫过那投影中燃烧的星云、坠落的邪骸、污染的江河。
“今日!藻舰陨于苍穹,非孤所愿,乃强敌环伺、绝境相逼之果!长江浊浪滔天,非孤所引,乃祸首逞凶、玉石俱焚之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九霄,蕴含着无尽的愤怒与悲怆,“然!公瑾呕血,命悬一线!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刘玄德!诸葛孔明!” 孙权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尔等为救关羽,行此绝户毒计,焚我盟友,污我江河,更害我公瑾至此!此等血债,非尔等项上人头,无以偿还!”
他猛地将高举的古锭刀刀锋下压,首指全息投影中那片代表零陵的焦土与刘备军团的光点,厉声咆哮,声震殿宇:
“传孤王令!自即日起!江东与刘备伪盟——”
“一刀两断!恩义俱绝!”
“凡刘军所属,踏入江东境内一步者——”
“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以程普为首的江东武将,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杀气冲天而起,激荡得大殿内的能量回路都明灭不定!
跪伏的文臣们被这冲天的杀意激得浑身一颤,张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孙权没有给他机会。
他的目光,从刘备的光点上移开,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向全息星图的北方——那里,代表许昌的方位,一颗漆黑、扭曲、散发着无尽妖异与吞噬气息的凶星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曹操!” 孙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讥诮与森寒,“挟天子以令诸侯?炼生魂以铸妖俑?欲以邪魔之道,鲸吞天下?”
他双手紧握的古锭刀,刀锋缓缓转动,由指向零陵,转为首指北方!那幽蓝的刀锋之上,仿佛有无形的紫金色火焰开始升腾、凝聚!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沉睡己久的、属于江东猛虎的**霸魂**,正在这滔天怒火与决绝誓言中,被彻底点燃、唤醒!
“汝视天下英雄如草芥,以苍生为刍狗!今日,孤便以这江东山河为凭,以百万军民为誓!”
孙权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宣告天地的无上威严,响彻云霄:
“孤!孙权!在此立誓!”
“不诛国贼曹操!不灭妖俑凶星!”
“不涤清熔金邪源!不还这朗朗乾坤!”
“孤!誓不罢休!”
“此志!天地为证!日月共鉴!”
“若违此誓——”
“犹如此剑!”
话音未落!
孙权眼中紫金色霸焰爆射!全身力量连同那沸腾的霸魂意志,尽数灌注于双臂!
“断——!!!”
伴随着一声仿佛龙虎咆哮的怒吼,孙权高举的双手,握着那柄象征着江东权柄与武力的古锭宝刀,朝着身前坚硬无比的合金地面,狠狠劈下!
**锵——咔嚓——!!!**
一声刺耳到撕裂灵魂的金铁断裂巨响,伴随着耀眼的紫金色能量火花,轰然炸开!
坚固的合金地面被斩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而那柄陪伴孙权征战多年、饮血无数的古锭宝刀,竟在灌注了霸魂的全力一斩与坚硬地面的反震之下,从靠近刀镡处,应声而断!
上半截刀身旋转着飞出,带着凄厉的尖啸,“夺”地一声深深钉入大殿一侧的合金梁柱之上,刀身犹自嗡鸣震颤!下半截断刀,依旧紧握在孙权手中,断口处闪烁着熔融般的紫金光泽!
断剑!盟天!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彻底震慑!文臣忘记了哭泣,武将忘记了怒吼,连全息投影上滚动的数据流都仿佛凝固了!
孙权手持断刀,立于沟壑之前,紫金色的霸焰如同实质的铠甲在他周身燃烧、升腾!他环视着目瞪口呆的群臣,那断刀的锋刃,首指苍穹,也指向北方那妖异的凶星!
“自今日起!孤与曹操!与熔金邪源!与这乱世灾劫!”
“不死!不休!”
“江东儿郎!可愿随孤——”
“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死战!!!”
短暂的死寂后,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以程普为首,所有江东武将,连同那些原本跪伏在地的文臣,无不血脉贲张,双目赤红,拔出佩剑,高举兵器,发出震碎穹顶的怒吼!声浪汇聚,如同长江怒涛,席卷了整个建业王宫!
杀意冲霄!霸魂觉醒!
断剑为誓!不死不休!
这残破的末世苍穹之下,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江东猛虎,向着北方的妖邪与宿命,发出了决死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