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密室。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硝烟、绝望和一种诡异的、带着铁锈甜腥的腐败气息。
沈砚舟的身体在简陋的床板上剧烈地抽搐、痉挛,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反复击打。
他苍白如纸的脸颊此刻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青紫色,如同腐败的淤血。
暗黑色的血沫混杂着白色的泡沫,不断从他紧咬的牙关和抽搐的嘴角溢出,滴落在染血的枕头上。
那只被林晚紧紧握住的手,冰凉刺骨,皮肤下几条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蔓延的墨黑色线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
“砚舟!砚舟!你撑住!撑住啊!”老宋的声音嘶哑破碎,布满血丝的眼中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手忙脚乱地施针,试图封住心脉,可银针扎下去,沈砚舟的反应只是更加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闷哼。
那份沾血的、来自德国医院的化验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指都在发抖。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首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慢性毒!潜伏的毒!
盘尼西林不仅没能彻底拯救他,反而像一把钥匙,提前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了这致命的魔鬼!
“化验单!给我!”林晚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一把从老宋颤抖的手中夺过那张染血的纸片。
纸张皱巴巴的,字迹被血污晕染开,但关键的几行德文和潦草的英文注释,如同淬毒的尖针,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不明复合神经毒素…强潜伏性…代谢极其缓慢…”
“可被大剂量抗生素(如磺胺类、最新盘尼西林)或特定金属离子(如铁剂)诱发急性发作…”
“临床表现:神经性痉挛、窒息性泡沫血痰、皮下血管网状坏死(特征性黑线蔓延)…”
“进展迅猛…致死率高…暂无有效解毒方案…”
“铁剂…盘尼西林…” 林晚的嘴唇哆嗦着,目光猛地投向墙角——那里放着沈砚舟之前使用过的、沾染着褐色药渍的搪瓷水杯!还有…她为了给他补充营养,偷偷加在米汤里的…铁锈磨成的粉!
是她!是她无意中的举动,和救命的盘尼西林一起,成了催命的毒药!
巨大的自责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噬!
“不…不!” 林晚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她猛地扑到沈砚舟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按住他剧烈抽搐的身体,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滴落在他青紫的脸上,“沈砚舟!你给我听着!你不准死!不准!我们还有‘樱花计划’!还有‘知更鸟’!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给我醒过来!告诉我怎么救你!告诉我啊——!”
仿佛是被她歇斯底里的呼喊和滚烫的泪水所触动,沈砚舟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顿!那只布满黑色线痕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地、痉挛般地反握住了林晚的手!
指尖冰冷如铁,传递着微弱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敲击:
嗒…嗒嗒…嗒嗒嗒…嗒…
又是摩尔斯电码!比上一次更加艰难,更加破碎!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用尽全部心神去感受那微弱的生命脉动!
H… G… S…
Hg… S…
汞!硫!
汞?硫?是元素?还是指代?解药?还是…毒药的成分?!
林晚的大脑如同被闪电劈中!汞(水银)!硫磺!这是化学中最经典的组合之一!硫化汞(朱砂)!剧毒!但…也可能是某些解毒反应的原料?!
“宋叔!汞!水银!硫磺!快!药柜里有没有?!”林晚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境求生的疯狂光芒,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宋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扑向药柜最底层一个锁着的抽屉:“有!有朱砂!就是硫化汞!还有生硫磺粉!你要做什么?!”
“拿来!快!还有坩埚!酒精灯!快!”林晚嘶吼着,同时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密室内扫视,最终锁定在墙角一堆废弃的化学实验器皿上——那是沈砚舟早年在大学任教时留下的,一首丢在这里蒙尘!
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都是沈砚舟在死神指尖的挣扎!
老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包硫磺粉,又翻出一个小巧的陶瓷坩埚和一个简易酒精灯。
阿毛也挣扎着帮忙,点亮了酒精灯。
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
林晚双手沾满了沈砚舟嘴角溢出的黑血和泡沫,颤抖着,却异常稳定地打开瓷瓶,将里面鲜红的朱砂粉末(HgS)小心地倒了一点进坩埚。然后,她又加入一小撮硫磺粉(S)。
她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现代化学知识和古老的炼丹术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筛选!朱砂加热会分解出水银(Hg)和硫磺(S),水银剧毒!
但如果是复杂的有机神经毒素,汞离子(Hg2?)或许能与之形成不溶性沉淀?
这是极其危险、毫无把握的赌博!但她别无选择!
她将坩埚架在酒精灯上,用镊子夹着,小心翼翼地加热。
鲜红的朱砂粉末在火焰下开始发生变化,颜色加深,一股淡淡的、带着金属腥味的烟雾升起。
“咳咳…”阿毛被烟呛得咳嗽。
老宋紧张得满头大汗,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焰和坩埚里逐渐变黑的混合物。
林晚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当看到混合物开始出现细微的、银白色液珠滚动时,她猛地移开坩埚!用最快的速度,将几滴滚烫的、混合着水银、硫磺和未分解硫化汞的黑色粘稠液体,滴入旁边一个盛着少量凉开水的瓷碗里!
“滋啦…” 液体遇水,发出轻微的声响,冒起一股白烟。
碗里的水瞬间变得浑浊漆黑,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和金属混合气味。
“宋叔!按住他!”林晚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端起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液体,另一只手捏开沈砚舟紧咬的牙关!
“丫头!这…这行吗?!”老宋看着那碗如同毒药般的液体,声音都在发抖。
“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希望!赌了!”林晚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她不再犹豫,将碗沿凑近沈砚舟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几滴混合着沉淀物的黑色液体,灌了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老宋和阿毛死死盯着沈砚舟。
一秒…
两秒…
三秒…
“呃…嗬嗬…”沈砚舟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身体猛地向上弓起!青紫色的脸上血管暴突,眼珠似乎都要瞪出来!皮肤下的黑色线痕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
“不——!”老宋发出绝望的悲鸣。
林晚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深渊,浑身冰凉。
然而!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瞬间!
沈砚舟弓起的身体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砸回床板!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的咳嗽爆发出来!
“咳咳咳…呕…哇——!”
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混杂着暗红血块和诡异黑色絮状物的液体,被他猛地咳吐了出来!
溅落在床边的地上,那黑色絮状物如同细小的虫子般微微蠕动了几下,迅速变得僵硬!
随着这口毒血呕出,沈砚舟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那股腐败的死气消失了!
皮肤下疯狂蔓延的黑色线痕,也如同被冻结般停止了扩散,颜色开始变淡!
剧烈的痉挛奇迹般地平息下来,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轻微颤抖。
呼吸虽然微弱急促,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濒死喘息!
“成了!…暂时…压住了!”老宋难以置信地探了探沈砚舟的脉搏,虽然依旧虚弱紊乱,但比刚才那油尽灯枯的状态强了何止百倍!
他猛地看向林晚,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深的敬畏!
这丫头…简首是阎王手里抢人!
林晚虚脱般在地,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衫。
她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毒血和黑色沉淀物,又看看沈砚舟那虽然昏迷但气息趋于平稳的脸,一种巨大的、几乎将她击垮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
她赌赢了!用最疯狂、最危险的方式,暂时抢回了他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
“笃笃…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