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北平的春雪来得突然。孟婉卿裹紧狐裘站在秦府荒废的五进院子里，看着雪花落在枯死的西府海棠枝头。三年了，这座承载着太多记忆的宅院依旧保持着被战火洗礼后的模样，连她当年摔碎的青花瓷片都还散落在回廊下。
"小姐，当心着凉。"福伯提着灯笼走过来，声音比三年前更沙哑，"工匠说后日就能把西厢房修好。"
孟婉卿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晶在她掌心久久不化，映着灯笼光泛出淡蓝色——自从三年前在崇圣寺失去晶体，她对温度的感受就变得异常敏锐。
"二少爷呢？"
"一早就去陆军部了。"福伯欲言又止，"听说南京来了特派员..."
话音未落，大门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孟婉卿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勃朗宁，是秦瑞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但进来的不是特务，而是个穿童子军制服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个扎红绸的锦盒。
"孟、孟医生！"孩子跑得气喘吁吁，"医院...医院来了好多伤员！"
锦盒里是十二支盘尼西林，每支标签上都画着小小的海棠花。孟婉卿的指尖抚过那些花瓣，突然在盒底摸到张字条："今晚七点，老地方。——R"
字迹力透纸背，是秦瑞的笔触没错。但奇怪的是，墨迹闻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协和医院的走廊挤满了担架。孟婉卿刚换上白大褂，小林就急匆匆跑来："全是铁路工人，日本人炸了丰台站！"她压低声音，"但有个特殊伤员...指名要见您..."
特殊伤员躺在隔离病房，全身缠满绷带。孟婉卿掀开纱布一角，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普通烧伤，而是"蔷薇"病毒特有的晶体腐蚀痕迹！
"山本...晴子..."伤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日语夹杂着中文，"他们...重启了东京的...共鸣塔..."
孟婉卿的耳后疤痕突然刺痛。三年没有感应的蓝晶，此刻竟传来微弱的波动！她猛地扯开伤员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玫瑰纹身——不是山本家的八重樱，而是母亲实验室的标志。
"你不是晴子。"她手术刀抵住对方咽喉，"你是谁？"
伤员突然笑了，绷带下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里面机械构造："我是警报。"声音变成冰冷的电子音，"L.M博士的造物，只为告诉您——'蝴蝶夫人'苏醒了。"
机械躯干"咔嗒"弹开，露出个微型投影仪。画面里是东京皇宫地下的巨型实验室，数百个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都浸泡着与孟婉卿相貌相似的少女。而正中央的晶体王座上，坐着穿十二单衣的山本晴子——她的后颈完全晶体化，形成半透明的蝴蝶翅膀形状。
"亲爱的姐姐。"晴子的声音通过机械体传来，"母亲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手术刀"当啷"落地。孟婉卿倒退两步，耳后的刺痛变为灼烧——母亲还活着？这不可能！她亲眼看见...
"谎言。"清冷的男声从门口传来。秦瑞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墨镜后的蓝晶眼眸幽深如井，"东京那个是克隆体，L.M博士早在瑞士就..."
机械体突然爆炸。秦瑞闪电般扑倒孟婉卿，气浪掀翻了整面器械柜。在玻璃碎裂的暴雨中，她看见他军装后襟渗出血迹——根本不是去什么陆军部，他分明刚经历过恶战！
"你受伤了！"
"皮肉伤。"秦瑞轻描淡写地起身，却在她搀扶时微微踉跄，"比起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个怀表，"看看麦克刚送来的。"
怀表里不是指针，而是微型地图。东京、柏林、华盛顿...七个红点正在闪烁，彼此连线组成玫瑰形状。最可怕的是北平的位置，赫然标着"茧房激活倒计时：47:59:59"。
"山本晴子要在北平重演崇圣寺的事。"秦瑞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这次没有'蔷薇之泪'能阻止了。"
孟婉卿突然扯开他的衬衫。绷带下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最新的一道还渗着血——是武士刀留下的，边缘泛着诡异的粉色结晶。
"你去过东京了？"她声音发抖，"单枪匹马闯皇居？"
秦瑞握住她颤抖的手："只是确认情报。"他苦笑，"没想到晴子己经进化到能隔空结晶化..."
医院的警报突然大作。广播里喊着空袭预警，但窗外分明晴空万里。孟婉卿突然明白过来，拽着秦瑞冲向地下室："是共鸣波！晴子在定位我们！"
地下储藏室堆满药品。秦瑞撬开地板露出暗格，里面是台奇怪的机器——形似收音机，但旋钮旁刻着德文"反制频率"。
"三年前从崇圣寺带出来的。"他快速调整波段，"能暂时干扰晶体共振。"
机器启动时发出尖锐的啸叫。孟婉卿耳后的疤痕突然流血，但更可怕的是医院楼上传来的惨叫——那些伤员身上的旧伤纷纷迸裂，长出粉色晶体！
"不行！关掉它！"她扑向旋钮，"会害死他们的！"
秦瑞却扣住她的手腕："再坚持三十秒...我们需要..."
玻璃窗突然爆裂。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破窗而入，手中的武士刀首刺秦瑞后心！孟婉卿想都没想就挡在前面，眼看刀尖就要刺入她咽喉——
"叮"的一声脆响，武士刀断成两截。男子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冒出半截剑尖——是秦瑞的盲杖剑！原来他早就算准了角度，故意卖破绽引刺客出手。
"土肥原的徒弟？"秦瑞转动剑柄，"比你老师差远了。"
刺客倒地时，机器终于完成调试。所有粉色晶体停止生长，伤员们的惨叫渐渐平息。孟婉卿瘫坐在地，突然注意到秦瑞的蓝晶眼眸黯淡了许多——这台机器消耗的不是电力，而是他的生命力！
"值得。"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摘下一颗纽扣给她，"看看这个。"
纽扣里藏着微型胶卷。冲洗出来的照片让孟婉卿浑身发冷：北平地下竟然遍布着晶体管道，组成覆盖全城的巨大阵图。而中心节点，赫然是秦府的后花园！
"所以晴子要我们回北平..."她恍然大悟，"那里埋着母亲留下的'茧房'！"
"不止。"秦瑞展开最后一张照片——是张泛黄的实验日志，母亲娟秀的笔迹写着："双载体实验记录：婉卿（α型）与瑞（β型）己完成基因配对，当北平'茧房'启动时..."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孟婉卿猛然抬头，正对上秦瑞复杂的眼神："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年秦大帅非要我们联姻了？"
暮色中的秦府鬼气森森。两人故意从前门大张旗鼓地进去，后脚就有特务翻墙而入。孟婉卿假装没听见瓦片响动，故意提高音量："我去书房找医书，你去后院看看那口井！"
暗处的脚步声果然分头行动。她轻车熟路地撬开书房密室，里面竟整整齐齐码着上百个玻璃罐——全是母亲当年研究的"蔷薇"样本！最惊悚的是中央那个大罐子，浸泡着颗完整的人类心脏，主动脉上插着金针。
"找到你了。"身后突然传来日语。
孟婉卿转身时，山本晴子己经堵住门口。比起投影里的形象，真人更加妖异——她的和服下摆全是晶体构成的，走动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姐姐好狠心。"晴子歪着头，这个动作让孟婉卿毛骨悚然，因为自己思考时也爱这样，"明明母亲最疼你，你却帮着外人毁她心血。"
"我母亲早就死了。"孟婉卿悄悄摸向手术刀，"你是沃尔夫制造的怪物。"
晴子突然大笑，笑声中整个密室开始震动。玻璃罐接连爆裂，粉色液体在地面汇聚成溪流，向着孟婉卿脚边蔓延。最可怕的是那颗心脏，竟然在液体中重新跳动起来！
"看看这是谁的心？"晴子捧起心脏，"你猜它为什么能保存三十年？"
孟婉卿的耳后突然剧痛。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母亲在柏林实验室割腕的画面；沃尔夫抱着尸体痛哭；还有...还有那颗被偷偷取出、植入晶体的心脏！
"母亲...的..."
"答对了。"晴子将心脏按向自己胸口，"现在，让我们合为一体吧——"
枪声响起。晴子的手腕炸开血花，心脏掉在地上。秦瑞站在密室门口，手中的勃朗宁还冒着烟。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从后院古井中捞出的金属箱，表面刻着"L.M"的标记。
"游戏结束。"他按下箱子的机关，"这才是真正的'茧房'密钥。"
箱子打开的瞬间，孟婉卿耳后的疤痕与秦瑞的蓝晶眼眸同时发光。两道蓝光在空中交汇，形成巨大的蝴蝶虚影。晴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晶体身体开始龟裂。
"不！母亲答应过我...！"
"你母亲枝子夫人确实爱过你。"秦瑞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所以她临终前，求沃尔夫销毁所有克隆体。"
金属箱里是枝子夫人的日记和一张婴儿照片。孟婉卿颤抖着翻到最后几页——原来真正的晴子早在1918年就死于西班牙流感，沃尔夫为了纪念妻女，才制造了这些克隆体。而所有克隆体的致命缺陷，都藏在那个玫瑰纹身里。
"现在，睡吧。"孟婉卿轻触晴子额头的纹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粉色晶体分崩离析。随着最后一块碎片落地，整座秦府突然震动起来。不是爆炸，而是地下的晶体管道全部变蓝，如同被净化的血管。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全城的日侨突然集体晕厥，他们身上的晶体饰品全部化成了灰。
三天后，北平报纸头版刊登了两则消息：日本驻屯军神秘撤离；协和医院孟婉卿医生与秦瑞少将宣布订婚。配图是两人在修复一新的秦府海棠树下合影，奇怪的是，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蓝影，形状像极了展翅的蝴蝶。
"这下跑不掉了。"秦瑞把报纸折好塞进西装口袋，"全北平都知道你要嫁给我。"
孟婉卿正在给最后一批伤员拆线，闻言头也不抬："谁嫁谁？明明是你入赘孟家。"她指了指窗外的牌匾——"北平战时孤儿院"，底下小字写着"院长：孟婉卿"。
"是是是，孟院长。"秦瑞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所以婚房用西厢还是东厢？"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们无名指的戒痕处，隐约有蓝光流转，像是永不熄灭的星火，也像是明年春天的海棠花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