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三!别给脸不要脸!白纸黑字画了押的借据,还想赖账不成?!”
“王…王管事,求求您再宽限几日!那批货的款子,买家拖了又拖,我实在是…实在是周转不开了啊!”
“周转不开?我看你是想赖账!拿不出银子?行啊!
你这铺子,还有这如花似玉的闺女,总够抵债了吧?来人!给我把这丫头带走!”
“不!你们不能这样!爹!爹救我!”
少女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巷子的沉闷。
宁川脚步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他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刚才在广源粮行那个愁眉苦脸的吴掌柜!
而那个“王管事”的声音,嚣张跋扈,带着一股子市井流氓的痞气。
沈砚也听到了,脸色一变:
“是广源粮行的吴掌柜?他惹上高利贷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宁川,带着询问。
宁川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拉着沈砚,悄无声息地贴近巷口的墙角,朝里面望去。
只见狭窄的后巷里,吴掌柜被两个彪形大汉反扭着胳膊按在墙上,额头青筋暴起,满脸屈辱和绝望。
一个穿着锦缎、油头粉面、眼神轻浮的年轻男子,正用扇子轻佻地去勾一个清秀少女的下巴。
少女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后退,却被另一个大汉抓住了胳膊。
“小美人儿,别怕,跟了爷,吃香的喝辣的,比你爹这破粮行强百倍!”
王管事淫笑着,伸手就要去摸少女的脸。
“住手!”
一声低沉的冷喝骤然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冰冷威压,瞬间让巷子里的喧嚣戛然而止。
王管事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回头。
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青年,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寒潭般扫视过来,被他目光触及,竟让人心底莫名一寒。
青年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绸衫、手里拿着小算盘的圆脸青年,脸上带着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
王管事看清对方穿着普通,顿时气焰又涨了起来,松开少女,指着宁川骂道:
“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那两个按住吴掌柜的大汉也松开手,狞笑着朝宁川围了过来,摩拳擦掌。
吴掌柜趁机挣脱,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宁川,又看看王管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宁川面无表情,对王管事的叫嚣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地迈步走进巷子。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找死!”
一个大汉见宁川竟敢无视他们,怒吼一声,钵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宁川的面门!
宁川眼神微凝,不闪不避,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叼住了大汉的手腕!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那大汉只觉手腕如同被烧红的铁钳夹住,剧痛钻心!还没等他惨叫出声,宁川手腕猛地一拧一抖!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啊——!”
大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滚倒在地,疼得浑身抽搐。
另一个大汉见状,又惊又怒,抄起墙边一根木棍,怪叫着朝宁川后脑劈来!
宁川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右腿如同钢鞭般向后闪电般踹出!
“嘭!” 一声闷响!
那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大汉的小腹上!
大汉眼珠暴突,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巷子尽头的垃圾堆里,溅起一片污秽,首接昏死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王管事,脸上的淫笑和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他看着地上惨叫打滚的手下,再看看垃圾堆里生死不知的另一个,最后看向那个站在巷子中央、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灰衣青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你…你…你是谁?”
王管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宁川看都没看他,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吴掌柜父女,声音依旧平静:
“吴掌柜,没事吧?”
“没…没事…多谢…多谢!”
吴掌柜如梦初醒,拉着女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起来”
宁川抬手虚扶了一下,目光这才缓缓移到面如土色的王管事身上。
王管事被他目光一扫,如同被毒蛇盯住,浑身汗毛倒竖,结结巴巴道:
“好…好汉!误会!都是误会!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转身就想跑。
“站住”
宁川的声音不高,却让王管事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宁川缓缓道,声音冰冷:
“但强抢民女,逼人绝路,便是该死”
王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作揖: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好汉饶命!饶命啊!”
“滚!”
“滚”字如同惊雷在王管事耳边炸响。
他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地上的手下,连滚带爬地冲出巷子,瞬间跑得没影了。
那个手腕被废的大汉也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吴掌柜父女劫后余生的啜泣声和沈砚目瞪口呆的吸气声。
宁川走到吴掌柜面前:
“吴掌柜,此地不宜久留;方才那些人,是何来路?”
吴掌柜惊魂未定,抹着眼泪道:
“他们是‘西海钱庄’的人!那钱庄…背后是城西的‘漕帮’!
那王管事,就是漕帮一个小头目,专门负责放印子钱收烂账的!
我…我为了周转,在他们那借了一笔银子,本想等那批货款回来就还上,谁知…谁知货款被拖,粮食又…”
他说到这里,想起刚才的遭遇,悲从中来。
宁川心中一动,追问道:
“粮食?就是你方才在铺中说的,被那批神秘客商收走的粮食?”
“正是!”
吴掌柜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愤懑和无奈:
“你们有所不知!他们压价压得极狠!几乎只比我们的成本价高一点点!
我们不卖,他们就拿大人物压人,暗示不卖以后就别想在临安立足了!我们…我们没办法啊!只能咬着牙卖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那批粮食数量极大!不光是我家,据我所知,城南城北好几家规模和我差不多的粮行,短短半月时间,都被他们用同样的法子收空了!
而且…而且他们要求立刻交割,自己雇了船,连夜就把粮食运走了!神神秘秘的,连个像样的凭据都没留下!只给了个盖着模糊印章的收条!
货款…货款也只付了一半,说是另一半等粮食安全运到再结清!可这都多久了,音讯全无!我这债主又催得紧…这才…”
吴掌柜说着,老泪纵横。
“北边口音…府衙大人物的帖子…低价强购…只付一半货款…神秘运走…”
沈砚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小算盘拨得噼啪响,眼睛越来越亮:
“宁先生!这手法…太黑了!而且时间点,正是朝廷大军开拔前后!
他们低价搜刮民粮,是中饱私囊?还是…另有所图?”
宁川眼神深邃。
吴掌柜的话,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也提供了更具体的细节——涉及府衙大人物、漕帮、神秘的北边客商。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他看向吴掌柜:
“吴掌柜,今日之事,莫要声张,至于那批货款的另一半…”
他略一沉吟:
“你手中可有那些客商的收条?或者,还记得他们的样貌特征吗?”
吴掌柜连忙道:
“有收条!虽然印章模糊,但还留着!至于样貌…为首的那个高个子,说话带点卷舌音,手背上确实有一道很显眼的疤,像是刀疤!其他的…都记不太清了。”
“很好”
宁川点点头:
“收条收好,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只说遇到路见不平的江湖人相助,其他一概不知,沈主事”
他转向沈砚:
“西海钱庄,漕帮,府衙那位‘大人物’,还有手背带刀疤的北边客商…这几条线,有得查了”
沈砚收起算盘和小本子,脸上再无半分戏谑,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兴奋:
“明白!下官这就去梳理!先从漕帮和钱庄入手!保证把他们的底裤…呃,底细都摸清楚!”
他意识到在吴掌柜父女面前失言,赶紧改口。
宁川不再多言,对吴掌柜微微颔首,便带着沈砚转身离开了后巷。
巷口外,阳光依旧明媚,市井喧嚣依旧。
但宁川知道,他们刚刚触碰到的,只是临安城繁华表象下,那巨大冰山显露出的第一角。
而那个手背带疤的北地客商,似乎成了串联起这重重迷雾的关键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