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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协和医院的长廊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穆立民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白大褂口袋里的勃朗宁硌得他肋骨生疼。樱花怀表的主人预定在顶楼手术室交接，此刻走廊尽头的电梯正缓缓上升，数字指示灯在“6”的位置停下。冷白色的顶灯在头顶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手拦住。护士长戴着金丝边眼镜，眼神像手术刀般锐利：“穆医生，302病房的患者需要换药。”穆立民心里一沉，这是绸缎庄被日军查封后，组织新启用的暗号。推开病房门，陈文蛟躺在病床上，绷带下渗出暗红血迹，床头柜上摆着半碗己经凉透的中药，药渣沉淀在碗底，像极了当前混沌不明的局势。
“接头人……被换了。”陈文蛟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樱花怀表的人……还有……”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穆立民扑过去时，只见一道黑影从消防梯滑下，月光照在那人手腕上，暗红胎记清晰可见。寒风顺着破窗灌进来，吹得病房里的输液管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手术室传来金属碰撞声。穆立民冲上楼，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烈，几乎让人窒息。手术室的门虚掩着，他透过门缝看见穿白大褂的日本军官将皮箱推给伪政府官员。皮箱缝隙里露出装着绿色液体的试管，标签上的日文写着“细菌培养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穆立民掏枪的瞬间，身后传来枪响——护士长举着冒烟的手枪，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灼热的气流在耳边留下短暂的刺痛。
“穆立民，你哥哥没告诉你？”护士长扯下假发，露出利落的短发，“我们都是‘佩剑’的人。”她的枪口转向日本军官，“不过现在，计划有变。”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潘慕兰举着燃烧瓶冲进来，火焰在培养体容器上炸开，玻璃碎片西溅，绿色液体在地面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混乱中，穆立民抓住樱花怀表的主人。两人扭打间，对方的怀表掉在地上，表盖内侧露出泛黄的照片——竟是穆兴科穿着军装的留影。记忆如潮水涌来，哥哥那句“该回家了”在耳畔回响，穆立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过去哥哥的关怀与此刻照片上的背叛交织，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爆炸声中，潘慕兰将他推出窗外。他抓住消防梯的瞬间，看见护士长和樱花怀表的主人同归于尽，飞溅的鲜血在雪白的墙壁上绽开刺目的花。而潘慕兰被火焰吞噬的身影，最后定格在那抹倔强的笑容里，她的眼神中既有诀别，也有对胜利的期许。
第西章
北平的冬来得猝不及防，一夜北风卷着细雪，将居庸关的铁轨铺成银白。穆立民裹紧黑呢大衣，站在废弃的站台旁，怀表链上挂着从哥哥怀表里取出的微型胶卷。月光下，胶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现出惊人的秘密：日军正在八达岭修建地下兵工厂，储备生化武器原料。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蛰伏的巨兽，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文西方的黄包车碾过结冰的路面，停在他身边。车夫掀开棉帘，后座坐着个戴貂皮帽的女人——竟是消失多日的护士长。她递来油纸包着的烧饼，咬开酥脆的外壳，里面藏着张泛黄的《新民报》，头版新闻的油墨下，用米汤写着新的接头地点：琉璃厂荣宝斋。护士长的眼神中疲惫，却依然坚定，仿佛在诉说着这背后的艰辛与不易。
荣宝斋的掌柜正在装裱古画，看见穆立民腰间露出的怀表链，笔尖顿了顿：“客官可是要裱全家福？”暗语无误，穆立民跟着他走进后堂。密室里，几个穿长衫的男人围坐在炭火盆旁，墙上挂着北平城防图。炭火噼啪作响，火星不时溅起，映照着每个人凝重的脸庞。
“组织决定，由你带队摧毁兵工厂。”为首的男人嗓音沙哑，“但我们需要有人混进日军工程队。”话音未落，门被推开，潘慕兰顶着一头乱发闯进来，大衣上还沾着硝烟。她将半截烧焦的图纸拍在桌上，正是八达岭地下工事的结构图。图纸边缘焦黑卷曲，却依然能看清内部错综复杂的布局。
“我在爆炸前抢到的。”她望着穆立民，目光炽热，“兵工厂入口在一座道观下面，守备森严，但三天后会有批新劳工运进去。”穆立民握紧图纸，想起哥哥照片里的军装，又想起培养体在火焰中炸裂的场景。仇恨与使命在心中翻涌，让他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深夜的琉璃厂寂静无声，穆立民和潘慕兰蹲在胡同口。远处传来梆子声，更夫的灯笼在雪夜里摇晃，忽明忽暗。“你为什么回来？”穆立民打破沉默。潘慕兰从怀里掏出半张照片，正是未名湖畔那张合影：“有些债，总要讨回来。”照片上的两人笑容灿烂，与此刻战火纷飞的北平形成鲜明对比。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脚印很快被覆盖。八达岭方向传来沉闷的炮声，像巨兽在地下低吼。穆立民将胶卷和图纸塞进墙缝，拍了拍身上的雪，他知道，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寒风呼啸着掠过胡同，卷起地上的积雪，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他们，正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