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八达岭的崇山峻岭,道观飞檐上的铜铃在暮色中摇晃,发出细碎的呜咽。穆立民混在三十余名劳工中间,麻绳勒得手腕生疼,却死死盯着道观后院那扇生满铁锈的铁门——图纸上标注,地下兵工厂的入口就藏在坍塌的香案之下。
“快点!磨蹭的统统死啦死啦的!”日本监工的皮鞭劈头盖脸落下,劳工们踉跄着涌进道观。穆立民趁机瞥向角落,潘慕兰戴着灰布头巾,正混在送饭的村妇队伍里,竹篮底层藏着定时炸弹。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闷哼,一名劳工被推搡着撞向神像,腰间露出半截短刀。
“有奸细!”监工的喊声刺破死寂。穆立民心头剧震,还未反应过来,枪声己在殿内炸响。那名劳工举枪击毙两名日军,却被乱枪扫中,鲜血喷溅在斑驳的壁画上。混乱中,潘慕兰的竹篮被打翻,炸弹滚落在地。穆立民飞身扑过去,用身体护住炸弹,却听见潘慕兰凄厉的尖叫:“快走!引线……”
爆炸声撕裂长空。穆立民被气浪掀翻,耳膜嗡嗡作响。刺鼻的硝烟中,他看见潘慕兰被日军拖走,而道观的地砖在爆炸中碎裂,露出通往地下的钢筋扶梯。他强忍剧痛,抓起劳工遗落的短刀,顺着扶梯跌跌撞撞往下冲。
地下通道阴冷潮湿,霉味混着机油气息令人作呕。穆立民贴着墙壁前行,忽然听见金属摩擦声。转角处,几个日军正搬运标着“芥子气”的铁箱,箱子缝隙渗出黄绿色液体,所到之处,水泥地面发出滋滋腐蚀声。他握紧短刀,正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弟弟,好久不见。”
穆立民浑身僵住。昏暗的灯光下,本该死去的穆兴科拄着拐杖走来,樱花怀表在胸前晃动。他的军装袖口染着暗红胎记,与记忆中在协和医院见到的汉奸身影重叠。“很意外?”穆兴科轻笑,“你以为那天死的真的是我?”
第六章
穆立民的短刀抵在穆兴科喉间,掌心却渗出冷汗。地下通道的回音里,隐约传来日军的脚步声。“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父亲被日本人害死时,你说要报仇!”
穆兴科推开刀刃,眼神平静得令人胆寒:“报仇?凭你们这些散兵游勇?”他指向远处堆放的毒气弹,“关东军的计划是三个月内摧毁华北防线,与其螳臂当车,不如……”话音未落,通道尽头突然响起密集枪声。文西方带着几名游击队员杀来,子弹擦着穆兴科的耳际飞过。
“快走!”文西方将一枚手榴弹塞给穆立民,“我拖住他们!”穆立民望着混战中的众人,又看向正在启动警报装置的穆兴科,心一横,转身冲向兵工厂核心区。防爆门缓缓关闭的轰鸣中,他将定时炸弹卡在齿轮间,却在撤离时被弹片击中腿部。
鲜血顺着裤管滴落,穆立民拖着伤腿爬向通风管道。上方突然传来潘慕兰的哭喊:“别管我!炸掉这里!”他抬头,透过铁网看见潘慕兰被绑在操作台上,身旁站着举枪的日本军官。千钧一发之际,穆立民扣动扳机,子弹穿透铁网,军官倒地的瞬间,他奋力拉动炸弹引线。
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地下工事开始坍塌。穆立民在气浪中失去意识前,恍惚看见潘慕兰挣脱绳索扑向他,而穆兴科举着枪,在烟尘中露出最后的冷笑。当他再次睁眼时,己躺在城郊的农家炕上,文西方守在床边,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怀表——那是从废墟中找到的,缠枝莲纹被碎石划得面目全非。
“潘姑娘……”穆立民挣扎着要起身。文西方按住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她和兵工厂一起……”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炮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穆立民握紧残缺的怀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北平的夜依旧黑暗,但他知道,只要有人还在抗争,这座城就永远不会真正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