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旗血字“忠魂未寒”
世子咳血染透“未寒”
密室山河印裂渗黑气
赤玉簪灼烫如烙铁
枯井倒影浮银面具
清晏堂的书房,沉水香的暖意驱不散沈璃骨髓里的寒。她站在紫檀木书案前,袖中紧攥着那几张滚烫的残信,赤玉簪簪尖的暗红印记隔着衣料隐隐发烫,心口紧贴的朱雀血云锦碎片更是灼热异常,如同感应到什么巨大的威胁。墨羽如同沉默的影壁,守在紧闭的门边,刺青覆盖的半边脸在阴影中更显森然。
谢云州坐在书案后的圈椅里,雪青锦袍衬得脸色近乎透明。他并未看沈璃,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正缓缓抚过摊在案上的一件东西——正是沈璃昨夜在库房滴血立誓的那面残破帅旗!
暗红的旗面铺陈开,撕裂的口子用粗线勉强缝合,中央巨大的“沈”字金线黯淡,旗角处被沈璃鲜血重新染透的“誓守”二字,在沉水香的氤氲中透着一股惨烈的悲壮。而此刻,谢云州指尖停留的地方,是旗面靠近旗杆的一处不起眼的边缘——那里,用极细的、近乎干涸发黑的墨线,绣着一行蝇头小字:
“忠魂未寒,此恨何解?”
字迹刚劲,带着一种刻骨的悲怆与不甘,正是沈璃父亲沈烈的笔迹!“未寒”二字墨色尤重,最后一笔几乎划破旗布,透着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怒!
沈璃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父亲…这面旗…他早己预感到不测?这“恨”,指向何人?!
谢云州的手指在“未寒”二字上反复,指尖的冰裂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黑的幽光,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其上,如同活物。他忽然低低地咳嗽起来,起初压抑,随即变得剧烈,单薄的肩胛因咳嗽而微微耸动。
“咳咳…咳咳咳!”
他猛地侧头,用一方素白丝帕捂住口。压抑的咳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几息之后,咳声渐歇。他缓缓拿开手帕——
素白的丝帕中央,赫然绽开一团刺目的、带着淡金光泽的鲜血!血迹边缘,细密的冰晶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在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更让沈璃瞳孔骤缩的是,那口带着冰晶的淡金血液,有几滴不偏不倚,正滴落在旗面上,父亲所绣的“未寒”二字之上!
“嗤…”
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沈璃的鲜血染透的旗布底色是暗红,谢云州淡金带冰晶的血滴落其上,竟如同强酸腐蚀般,迅速将“未寒”二字周围浸染开一小片诡异的淡金色冰花!那冰花边缘迅速变黑,散发出一种极其阴寒、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气息!
“未寒”二字在冰花与黑气的侵蚀下,仿佛被冻结、被玷污、被强行抹去!父亲刻骨的悲怆与不甘,被这至寒至邪的诅咒之血覆盖、扭曲!
沈璃的指甲瞬间刺入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恶心冲上喉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死死盯着那被“污染”的旗面,盯着谢云州苍白指尖缠绕的黑气冰裂纹,眼中杀意翻腾。
就在此时,怀中紧贴的朱雀血云锦碎片和袖中玄冥子的残信,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烙铁,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灼热!赤玉簪簪尖那点禁锢血引符的暗红印记更是灼烫得几乎要烙穿她的衣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焚尽八荒意志的赤金色热流猛地从簪身和云锦碎片中涌出,狠狠撞向心口血契留下的阴寒!
“呃!”沈璃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冲天的大火!遍地的尸骸!母亲滚落的头颅!还有…锁妖井深处,一块布满青苔的残碑上,一个巨大而残缺的“沈”字!那“沈”字的最后一点,果然如同被利刃削去,留下一个尖锐的缺口!
“沈姑娘?”谢云州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己将染血的丝帕随意丢在案角,仿佛只是拂去一点尘埃。目光落在沈璃瞬间苍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黑眸深不见底。
沈璃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幻象,牙关紧咬,才没让眼中的赤金火焰喷薄而出。她低下头,避开谢云州审视的目光,哑声道:“无事…失血之症,有些眩晕。”
谢云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移回案上的残旗。他伸出那根缠绕着黑气冰裂纹的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的寒气,轻轻点向被他的血污染、覆盖了“未寒”二字的那片区域。
“这面旗上的怨气与煞力,”他声音平淡无波,指尖的寒气如同活物般渗入旗布,“与葬魂渊驿站地窖,以及…锁妖井底的某些气息,同出一源。”
锁妖井!他主动提及!
沈璃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的锐利几乎无法掩饰。
谢云州仿佛没看到她的反应,指尖在旗面上缓缓移动,寒气所过之处,旗布上的血迹、冰晶、黑气似乎都被短暂冻结、凝聚。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旗杆套筒的接缝处——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布纹融为一体的暗色缝线。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谢云州指尖微一用力,那道暗色缝线竟被寒气生生冻裂!一小块薄如蝉翼、约莫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鳞片,从接缝的夹层中掉了出来,落在案上!
那鳞片边缘锋利,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中央赫然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火焰灼烧过的焦痕!与谢云州之前给她看的那枚黑蛟逆鳞碎片,一模一样!
“这枚鳞片,”谢云州用指尖拈起那枚小小的黑鳞,黑气缠绕的冰裂纹与鳞片上的邪异气息隐隐呼应,“被人以秘法封入旗杆夹层,与旗面残留的怨煞同源共振。这,才是真正引动山河印感应的‘信标’。”他抬起眼,目光如寒冰利刃,首刺沈璃,“沈姑娘昨夜在焦土寻的,可是此物?”
沈璃的心脏狂跳!原来如此!这面帅旗之所以被山河印感应,是因为里面藏着这枚玄冥子黑蛟的逆鳞碎片!这碎片是“信标”,是玄冥子追踪沈家军、甚至可能是追踪这面旗的关键!而昨夜,她感应到的邪异腥气,不仅仅是残旗本身的怨煞,更是这鳞片的气息!
“山河印?”沈璃强迫自己冷静,抓住关键,“此物为何能引动山河印?”
谢云州没有首接回答。他放下鳞片,目光转向书房侧面那扇紧闭的、通往密室的暗门。几乎是同时——
“嘶嘶…嘶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毒蛇吐信的细微声响,极其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门板,传入书房!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贪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苏醒、挣扎!
谢云州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指尖缠绕的黑气冰裂纹瞬间变得活跃起来,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死气,又向他手背延伸了一丝!他猛地抬手,凌空一拂!
暗门缝隙中逸散的嘶嘶声戛然而止。
“山河印,国之重器,镇的是龙脉,锁的是国运,亦可感应国之柱石倾颓之怨,与…侵蚀国运的邪祟之力。”谢云州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他缓缓站起身,走向那扇暗门,“沈帅的帅旗,承载破军卫忠魂之血,本应得山河印庇护。然此鳞邪力侵蚀,污了忠魂之气,更引邪祟觊觎,故为印所恶。”
他的手按在暗门冰冷的把手上,并未推开,只是侧身,目光再次落回沈璃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沈姑娘袖中之物,沾染的亦是此邪鳞气息。今夜子时,‘老地方’,你待如何?”
沈璃袖中的手猛地攥紧!他果然知道!知道她截获了密信!知道玄冥子与“赵尚书”的密会!甚至…知道她打算前往!
书房内陷入死寂。沉水香的青烟袅袅上升,却在接近那扇暗门时诡异地扭曲、消散。沈璃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嘶嘶声并未消失,只是被谢云州强行压制了。
“咳咳…”谢云州再次轻咳起来,一丝淡金的血迹顺着紧抿的唇角溢出。他抬手擦拭,指尖的冰裂纹在黑气缠绕下又深了一分。他不再看沈璃,转动了暗门的把手。
厚重的暗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比书房阴寒百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气瞬间涌出!沈璃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内——
密室深处,玄冰玉台上,那方裂纹密布的山河印,此刻正剧烈地震颤着!无数道浓郁如实质的漆黑气息,如同无数狂舞的毒蛇,正疯狂地从每一道裂缝中喷涌而出!它们在空中扭曲、缠绕、嘶鸣!而在那翻腾的、令人作呕的浓稠黑气核心,一面残破的、燃烧着虚幻赤焰的沈家帅旗虚影正在黑气的撕扯中剧烈挣扎!旗影中央,那个巨大的“沈”字黯淡无光,最后一“点”的位置,赫然是一个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黑洞!
“砰!”
暗门在沈璃看清的瞬间被重重关上!隔绝了那地狱般的景象和刺骨的寒气。
谢云州背对着她,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他扶着门框,微微喘息,指尖的冰裂纹在门缝透出的最后一丝寒气中贪婪地延伸着。
“棋子执刀,亦有握不稳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警告,“沈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没入暗门后的黑暗里。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丧钟,在书房内回荡。
沈璃独自站在冰冷的地面上,袖中残信滚烫,心口云锦灼热,赤玉簪尖刺痛。她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书案上那面被谢云州之血覆盖了“未寒”、内藏邪鳞的残旗,又望向那扇紧闭的、嘶嘶声仿佛永不停歇的暗门。
书房角落,那扇敞开的、对着庭院枯井的雕花木窗,幽深的井口倒影里,一抹冰冷的银光一闪而逝,如同毒蛇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