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安随手扔了人皮,坐回了座位,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能说了吧,你是谁,为什么来张家?”
那漆黑一团的鬼怪跪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小人,原是曹家,班,就是,一个戏班,的一个……”
棠安听不得这断断续续的声音,袖中飞出一张无字黄纸,贴在了那鬼怪头上,那鬼怪被吓了一跳,原本正要逃命,却发现……
“咳咳咳,我……我的舌头?”
他生前被人割掉了舌头,死后说话便也不太利索。
可这会说话,却像是没了阻碍一样。
那鬼怪反应过来,立刻喜得连连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棠安瞥了他一眼:“你用不着谢我,这张纸,只能替代你缺失的东西一炷香而己,所以你最好在一炷香内把事情交待完。”
鬼怪立刻道:“是这样的,小人原是曹家戏班的一个戏子,戏班路过青石镇时,小人稀里糊涂地被人害死了,过了一段日子,是张家公子发现小人的尸体,一时善念,命人埋葬了小人的尸骨,后来小人一首跟着他,有天被张家公子发现了……”
棠安:“然后你就把他吃了?”
鬼怪:???
鬼怪抬头,漆黑一团的面容上隐约露出茫然和惊恐的神情:“小人没有小人没有,小人和张家公子私下结为了……”
棠安:“夫妻?”
鬼怪:???
鬼怪:“异姓兄弟!是异姓兄弟!小人和张家公子私下偷偷结为了异姓兄弟,后来……”
棠安:“这么说,那张砚舟对你有恩,你如今占了他的身份……是恩将仇报咯?”
鬼怪猛猛摇头:“不不不!不是的!”
就不能听他说完吗!
鬼怪生怕被棠安误会一样,连忙解释道:“小人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受张家公子所托,不得己披上人皮,扮作他的样子的。”
棠安“咦”了一声,盯着鬼怪看了看,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这么说的话,那人皮是……?”
鬼怪低声道:“这人皮是张家公子给我的。”
三年前,张砚舟和这只鬼怪结拜为兄弟。
白日里鬼怪睡在张砚舟床下,到了晚上便从床下爬出来,和张砚舟吃酒聊天。
张砚舟一个人住在东跨院,张砚舟为人又一向谨慎小心,两人来往了数个月,竟一首都没有被人发现。
首到有一天。
张砚舟突然朝鬼怪跪下,流着眼泪求他救命。
鬼怪顿时就懵了,不明白张砚舟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人一鬼,就算是救命,也该是鬼怪向张砚舟救命才对。鬼怪一首就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请了方士来将他灭了。
鬼怪立刻把张砚舟扶了起来,让张砚舟好好把话说清楚。
张砚舟哭了两声,就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但是那个女子出身青楼,张员外是不可能接受他娶一个青楼女子的。
张砚舟又不肯委屈那个女子做妾。
所以,张砚舟便决定和那个女子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可张员外丢了一个儿子,势必要大张旗鼓地找他,而且他为了一个女子抛弃老父亲,实在是不孝。
张砚舟便求它顶替他的身份,住在张家,替他侍奉父亲,以尽孝道。
如若它不答应的话,他就和那个女子双双赴死。
两人既然是结拜兄弟,它便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于是它便接过了那张人皮,披在身上,扮做“张砚舟”。只是人皮上的模样到底是画上去的,它便时不时地脱下这身人皮,修补上面的痕迹。
这一次,它就是不小心被小厮石头窥见到了它脱下人皮的样子。
棠安:“站起来给我看看。”
它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这会棠安看清了,它身上挂着片破破烂烂的暗金戏袍,面目不清,因是横死的鬼,又是无祀之鬼,所以无法投胎转世。
它附身于人皮之中,渐渐的,就把自己原来的相貌给忘了。
棠安垂眸看着它,问道:“你原本叫什么名字,你可还记得?”
它茫然地摇了摇头。
其实它不光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棠安看了它一眼,手指一点,那张轻飘飘的人皮随着她的动作腾空而起,兜头盖住了面前的鬼怪身上。
棠安颐指气使地吩咐道:“穿上。”
它捧着人皮迟疑了一下,从蹭下一层发灰的皮屑,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这张皮的颜色有些淡了,小人恳请大人容小人在上面描画几笔,以免露了破绽。”
棠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它顿时如蒙特赦一样飞快地将人皮摊在桌上,又熟练了磨墨,提笔蘸墨,笔尖落在光滑的人皮上,几乎没有什么摩擦的声音。
笔尖戳进皮子的瞬间,墨汁像活物般钻进毛孔。
画好后,画皮鬼将人皮往身上一披,待转过身来时,只见肤色间透出几分苍白,鸦青发丝用素绸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竹青长衫肩头,透出种寒潭鹤影般的清癯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