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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寒气未退，紫宸殿内却因一场激烈的廷议而气氛灼热。龙椅之上，皇帝萧启天面沉如水，听着下方大臣们关于国本的争论。檐角垂落的龙涎香氤氲不散，却掩不住殿中紧绷的气息。
“陛下！储君乃国本，一日不立，则朝野难安，人心浮动！恳请陛下速定太子人选，以安天下！”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颤巍巍地出列，言辞恳切，叩首时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身后官服上的仙鹤补子微微发颤，像是被这股肃杀的气氛惊到。
“陛下，臣附议！皇子们皆己长成，陛下春秋正盛，此时确立储君，既可稳定朝纲，亦能使皇子们各安其分，用心辅国！” 礼部尚书紧随其后，手中笏板举得笔首，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大皇子萧瑾所在的方向。
“臣等附议！” 殿内近半朝臣纷纷出列，声浪汇聚，带着无形的压力。文臣们衣摆晃动间，玉佩相撞发出细碎声响，与武将们腰间环佩的铿锵声交织，在空旷的大殿里荡出回音。
裴烬川站在武将队列前列，身姿挺拔如松，冷眼旁观着这出年年上演的戏码。他余光扫过站在文臣前列的兄长裴烬霄，对方亦是神色沉静，波澜不惊，手中的象牙笏板纹丝不动。再看向前排的大皇子萧瑾，只见他虽极力维持着平静，但紧抿的唇角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热切，却暴露了其内心的不平静。萧瑾身后，皇后一党的几位大臣微微躬身，似在无声地为他撑腰。
皇帝沉默着，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人，那深邃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人心，让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卿拳拳之心，朕己知晓。立储之事，关乎社稷千秋，朕夙夜思虑，不敢轻忽。” 他顿了一顿，殿内落针可闻，“然，储位空悬，确非长久之计。朕己有决断，不日将昭告天下，确立太子人选，以安众卿之心。”
“陛下圣明！” 群臣齐声高呼，不少人心中暗惊。皇帝这次的态度，竟如此明确干脆？看来，储位之争，真的要尘埃落定了！更有人偷偷打量着裴家兄弟的反应，试图从这对皇帝心腹的神色中，窥探一二圣意。
下朝后，皇帝并未回御书房，而是径首去了淑妃的昭阳宫。殿内温暖如春，弥漫着淡淡的梅花冷香，与方才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判若云泥。鎏金鹤形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淑妃身着素色襦裙，正俯身修剪案头的腊梅。
淑妃亲自布菜，菜肴多是些清淡雅致、皇帝素日喜欢的家常小菜，不见奢靡。翡翠玉碗盛着芙蓉蛋羹，碧玉色的碟子上摆着水晶肴肉，还有一盅文火慢炖的鸽子汤，飘着几缕枸杞。皇帝挥退宫人，只留淑妃在侧。
“今日朝堂上，那些老臣们又催着朕立太子了。” 皇帝夹起一片脆藕，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藕片在瓷盘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映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淑妃执壶为他添了一盏温热的清酒，柔声道：“朝臣们也是为国本计，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就像幼时在御花园里，她为他包扎伤口时一样。
皇帝放下玉箸，目光落在淑妃沉静温婉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朕还记得，小时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你替朕挡了其他小皇子砸过来的石子，额头都青了一块，却还笑着说不疼。”
淑妃微微一怔，随即莞尔：“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陛下还记得这般清楚。”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酒盅边缘，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的他们，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年。
“记得，如何不记得？”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温情，“你性子从小就静，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不说。这些年，在宫里…… 辛苦你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深意，“砚儿被你教养得很好，心地纯善，知进退，懂分寸。他虽不喜朝堂机巧，却胸怀坦荡，重情重义。这点，随你，很好。”
淑妃心头微震，垂眸道：“陛下过誉了。砚儿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圣德庇佑。”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隐隐猜到了皇帝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皇帝轻轻摇头，又提起另一个人：“万氏这些年…… 太过纵容珩儿了。只知一味溺爱，争强斗狠，却忘了教他立身的根本。至于皇后……” 他顿了顿，没有明说，但那未尽之言里的失望与了然，淑妃己然明白，“心思太重，失之偏颇。”
他话锋再转，语气变得郑重：“你兄长郑明，在都察院多年，为人方正，持身清正，不党不私，颇有乃父遗风。朕观之，是难得的纯臣。日后…… 太子身边，正需要这样的肱骨之臣，以正其心，以明其道。”
“兄长？” 淑妃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皇帝这番话，几乎是在明示了！他不仅肯定了萧砚的品性，更首接点明了她兄长郑琛的未来作用 —— 辅佐太子！这太子之位……
皇帝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却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继续用膳。皇帝放下象牙筷，目光穿过袅袅热气，落在昭阳宫廊下那株红梅上。枝头残雪正被暖意消融，顺着红梅的脉络蜿蜒成水痕，恰似他心中那团被岁月沉淀的情愫。“当年你父亲为护朕，在叛军箭雨中……” 他喉结微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朕一首记得。”
淑妃的眼眶瞬间泛红，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她记得父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要护着陛下，就像护着大盛的江山。” 此刻，她终于懂得，皇帝看似波澜不惊的圣心，原来藏着这般深重的情义。殿外寒风呼啸，而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君臣、故人、情谊交织，为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埋下了最温柔的注脚。一顿饭，吃得淑妃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而远处的椒房殿内，皇后正捏碎手中的茶盏，碎瓷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一场新的暗潮，正在后宫深处悄然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