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朝会。
皇帝萧启天端坐龙椅,目光如炬,扫视阶下群臣。当内侍监展开明黄的圣旨,以洪亮清晰的声音宣读时,整个紫宸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又爆发出压抑的哗然!
“……皇三子萧砚,天资粹美,孝悌仁和,勤学敏思,深肖朕躬。兹恪遵天意,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固国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皇帝萧启天端坐龙椅,鎏金扶手上的蟠龙纹路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当内侍监展开明黄圣旨,那熟悉的 “皇三子萧砚” 西字如重锤砸在丹陛之上,文臣班列中某位老臣的朝珠突然断裂,翡翠珠子滚落满地,清脆的声响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大皇子萧瑾袖中攥着的玉佩碎成两半,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却浑然不觉,唯有喉间泛起腥甜 —— 他想起昨夜母后端着参汤叮嘱 “明日须得沉住气” 的殷切目光,此刻却化作镜中月、水中花。萧砚!竟然真的是他!
大皇子萧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袖中的手死死攥紧。皇后在帘后,凤袍下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掌心,指甲断裂的痛楚远不及心中的滔天巨浪和冰冷彻骨的恨意。她输给了那个不争不抢的淑妃!输给了那个看似天正无邪的萧砚!
裴烬川与裴烬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皇帝昨日在昭阳宫的话,此刻得到了印证。裴烬川心中为三皇子感到欢喜,却也深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萧砚本人则完全懵了,被内侍引着出列,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茫然地接过册宝,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不知所措中。
当夜,宫中设宴,庆贺太子册立。灯火辉煌,丝竹悦耳,珍馐美馔,觥筹交错。表面上一派祥和喜庆,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坐在主位,太子萧砚坐在其下首左侧,神情依旧有些拘谨。皇后坐在皇帝右侧,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端庄笑容,眼底却一片冰寒。淑妃位置稍次,依旧安静低调。
裴烬川与苏明棠作为新晋太子的挚友和其妻,位置颇为靠前。裴烬川正低声与萧砚说着什么,试图缓解他的紧张。苏明棠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仪态万方。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
就在这时,皇后端起酒杯,脸上带着和煦得体的笑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裴烬川和苏明棠,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席:
“今日大喜,普天同庆。本宫看着太子与裴将军情同手足,甚是欣慰。裴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如今更是朝廷栋梁。”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关怀”,“只是……本宫听闻,裴将军与夫人成婚也有些时日了,膝下却仍显单薄。这为国尽忠固然重要,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亦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啊。”
她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大半!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裴烬川和苏明棠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
苏明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指尖冰凉。父亲书房里的关心言犹在耳,此刻竟被皇后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赤裸裸地挑明!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当众羞辱,是杀人诛心!她强自镇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裴烬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冷峻。他握着酒杯的手背上青筋隐现,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猛地射向皇后!他感受到了身边妻子瞬间的僵硬和那极力压抑的颤抖。一股滔天的怒意在他胸腔中翻腾!
皇后仿佛没看到裴烬川眼中的寒意,依旧笑容温婉,继续用她那“仁慈”的语调说道:“本宫想着,裴将军为国操劳,夫人打理庶务也甚是辛苦。不若本宫今日便做个主,从宫中挑选几位品貌端庄、性情温顺的宫女,赐予裴将军为妾,也好为裴将军分忧,早日为裴家开枝散叶。陛下,您看如何?” 她微笑着看向皇帝,将最后的“恩典”推向最高处。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皇帝身上,更集中在了那对年轻的夫妇身上。皇后的这一招,狠辣至极!在太子册立的大喜之日,当着新太子的面,以“体恤功臣”、“关怀子嗣”的名义,强行赐妾!若裴烬川拒受,便是不识抬举,藐视皇后“恩典”,甚至可能牵连新太子;若他接受,则他与苏明棠之间,将永远横亘着一根毒刺!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对裴烬川和苏明棠感情与尊严的残酷践踏,更是对新太子阵营的一次赤裸裸的挑衅和打击!
裴烬川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他缓缓放下酒杯,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之上,那动作充满了无声的威慑。他侧头,看向身边的苏明棠,看到她苍白却倔强挺首的脊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滔天的怒火。
苏明棠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微微侧过脸,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此刻有屈辱,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他并肩而立的坚定和无声的支持。无论他作何选择,她与他共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裴烬川的反应,更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这场庆贺太子册立的盛宴,因为皇后这突如其来、裹着蜜糖的毒刃,骤然间变得杀机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