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县的稻田在五月泛着新绿,田埂上的蒲公英沾着晨露。林远趴在草垛后,望远镜里映出日军“开拓团”的卡车碾过秧苗——车厢帆布下露出金属罐体的棱角,车斗边缘滴着暗绿色的黏液,在泥地里洇出焦黑的痕迹。“他们开始往灌溉渠里倒菌液了。”矢野俊二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土壤样本瓶晃出浑浊的液体,“PH值异常,稻根己经发黑。”
赵队长将地图压在磨盘上,红铅笔在拉林河支流处画了个叉:“日军在‘千筋堰’水闸设了三道岗哨,菌液罐车每天从那里进入灌区。”林远摸出老雷的烟袋锅,指尖划过烟嘴处的咬痕——上周在富拉浑河牺牲的老人,临终前说过沙俄时期修过一条通到水闸的地下输油管道。“管道入口可能在废弃的烧锅屯井台。”他指着地图上褪色的俄文字母,“1905年日俄战争时,俄军曾用那里藏过火药。”
午夜的烧锅屯井台爬满野蔷薇,井绳朽烂处露出锈铁梯。林远点燃火把下探,井壁渗出的水带着煤油味——果然有管道!通道仅容一人匍匐,爬过二十米后豁然开朗:沙俄时期的铸铁管道横在面前,管壁焊着日军新接的胶皮管,正“滋滋”冒着凉气。“菌液通过管道注入水闸,再随灌溉渠流进稻田。”小燕用匕首戳破胶皮管,暗绿色液体滴在火把上,腾起刺鼻的白烟。
他们沿着管道摸向水闸,墙缝里渗出的光映出日军兵房。透过木板缝隙,林远看见几个“开拓团”成员正往搪瓷杯里倒清酒,桌上摊着《满洲农业开发计划》:“等稻子抽穗时,菌液就会渗入米粒......”话音未落,隔壁突然传来惨叫——是被抓来修水渠的村民,因碰倒菌液罐被日军用刺刀挑翻。林远攥紧匕首,指甲嵌进掌心,首到小燕拽住他袖口:“现在动手会暴露目标。”
水闸机房的齿轮在晨雾中转动,日军哨兵抱着枪打盹。林远从管道出口跃出,匕首抹过哨兵咽喉的同时,小燕己将炸药包固定在齿轮箱上。突然,远处传来卡车轰鸣——又一辆军液罐车驶进水闸,车上跳下的军官正是炸毁江桥时漏网的佐藤大佐。“快!罐车要接管道了!”矢野俊二从暗处冲出,将燃烧瓶砸向车头,火焰瞬间吞噬驾驶室。
佐藤大佐滚下车,拔枪射向林远。子弹擦过肩头的刹那,林远拉燃导火索扑向管道接口——爆炸的气浪掀翻水闸顶棚,铸铁管道崩裂的瞬间,菌液混合着江水喷涌而出,在稻田里冲出一道焦黑的沟壑。佐藤大佐被气浪掀倒,却狂笑着爬向备用阀门:“你们毁了一个水闸,还有十个!整个满洲都会变成......”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穿透他的咽喉。黑风寨的老猎户从芦苇荡里现身,身后跟着扛着土炮的村民:“稻子是咱的命根子,小鬼子想往饭锅里下毒?做梦!”林远望着被炸毁的水闸,晨光里,染毒的江水在田埂间蜿蜒,像一条条正在死去的黑蛇。矢野俊二捧着一把发黑的稻苗,突然跪在泥地里:“昭和七年,我在东京农大实验室见过这种菌......是用中国战俘做活体实验培育的......”
远处,抗联队伍正沿着拉林河奔跑,马蹄踏碎的不仅是晨雾,还有日军“以战养战”的美梦。林远捡起佐藤大佐掉落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樱花图案——他想起父亲说过,东北的稻花最香时,连风都带着甜味。而此刻,这片被毒刺扎伤的土地上,必须有人用血肉撕开毒雾,让真正的稻花在明年春天,重新开满每一寸田垄。
他将钢笔扔进燃烧的水闸,转身走向队伍。身后,老猎户带着村民正在清理染毒的秧苗,他们佝偻的背影在朝阳里拉得很长,像一道道倔强的田埂,守着这片即将重生的黑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