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上的烽火

第一章 松花江上的哀鸣

1931年9月18日凌晨，松花江的水汽裹挟着寒意笼罩着哈尔滨城郊的长岭村。15岁的林远蜷缩在木船的草棚里，听着江水拍打着船舷，煤油灯在舱内投下摇晃的光晕。父亲林铁柱正仔细擦拭着一杆老秤，黄铜秤砣在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远，等天一亮，你就跟着王叔去城里送货。”林铁柱将秤小心放进木箱，“张家馆子订的江鲤，可不能耽误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等攒够了钱，爹送你去学堂念书。”

林远刚要说话，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船身猛地晃动，煤油灯“啪嗒”摔在地上，火苗瞬间熄灭。父子俩对视一眼，林铁柱抄起船桨，掀开草帘的瞬间，惨白的火光映亮了他惊愕的脸——北方的夜空被大火染成血红色，北大营方向腾起滚滚浓烟。

“不好！”林铁柱拽着林远跳上岸，潮湿的泥土沾满草鞋。村口的老槐树在火光中摇曳，村民们衣衫不整地冲出家门，议论声和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李婶抱着年幼的女儿，声音都在发抖：“这是咋啦？莫不是遭雷劈了？”

林远还没回过神，天空中突然传来刺耳的轰鸣。三架铁灰色的飞机掠过村庄上空，机翼下的太阳旗狰狞可怖。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高喊：“快躲起来！是小鬼子的飞机！”林铁柱一把将儿子推进路边的壕沟，自己却被气浪掀翻在地。

“爹！”林远挣扎着爬出壕沟，看见父亲躺在满是碎石的路上，额头汩汩冒血。远处的粮仓燃起熊熊大火，日军轰炸机俯冲而下，机枪扫射的火舌扫过田野。村民们像惊弓之鸟般西散奔逃，王二伯家的土坯房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

林铁柱摇晃着站起身，一把拉住要冲过去的儿子：“往山里跑！”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油纸包塞进林远手里，“带着这个，去找你表舅......”话没说完，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将两人掀飞。林远重重摔在一棵老榆树上，眼前首冒金星。

等他勉强爬起来时，只见一队头戴钢盔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冲进村子。为首的军官挥舞着军刀，用生硬的中文喊道：“皇军要建仓库，统统烧掉！”火焰很快吞没了村口的柴草垛，浓烟中传来妇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

林远在混乱中寻找父亲的身影，突然听见熟悉的怒吼。透过浓烟，他看见林铁柱挥舞着扁担冲向日军，试图阻拦他们抢夺村民的财物。“爹！”林远撕心裂肺地喊着，却被人死死抱住——是同村的周铁匠。

“别去！”周铁匠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爹是想给咱们争取时间......”话音未落，几声枪响划破夜空。林远眼睁睁看着父亲倒在血泊中，扁担还紧紧攥在手中，身上布满弹孔。几个日本兵狞笑着用刺刀挑起地上的粮袋，稻谷洒落一地。

周铁匠拽着林远钻进青纱帐，身后传来房屋倒塌的轰鸣声。林远摸出油纸包，里面是半块银元、一张泛黄的地契，还有父亲用木炭写的几行字：“阿远，活下去。”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松花江的水浪声依旧，但再也不是往日温柔的呢喃，而是裹挟着血泪的呜咽。

两人在高粱地里躲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远处传来坦克履带碾压土地的声响。林远从高粱缝隙中望去，只见日军的坦克车队沿着公路驶来，扬起漫天尘土。一个日本兵将火把扔进路边的草堆，火苗迅速蔓延，烧红了半边天。

“去东山。”周铁匠压低声音，“那里有抗联的联络点......”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一颗子弹擦着林远的耳边飞过，周铁匠猛地将他扑倒在地。林远这才发现，几个日本兵端着刺刀，正在高粱地里搜索。

“分开跑！”周铁匠用力推了林远一把，自己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引开了敌人的注意。林远咬着牙在高粱地里狂奔，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身后，长岭村的火光映红了松花江，也点燃了少年心中复仇的火焰。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林远终于爬上了东山的陡坡。他望着远处被浓烟笼罩的家乡，攥紧了拳头。江风掠过他沾满尘土的脸庞，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在这片被战火灼烧的黑土地上，一个少年的命运，从此与这场伟大的抗争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