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衣

第12章 断崖遗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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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纤衣
作者:
谭添阳
本章字数:
7194
更新时间:
2025-07-07

悬崖边的风带着血腥味。李镜——或者说占据他躯壳的东西——缓步踏过碎石,玄色衣袍在风中翻涌如垂死之鸦的翅膀。那双异色瞳孔锁着纤衣,像猎豹盯着濒死的羚羊。

“把镜子给我。”他的声音在峡谷间回荡出三重回音,“或者看着你父亲的血染红这面断崖。”

柳明咳出一口黑血,手指死死抠进岩缝:“纤衣...走...他不再是...”

“闭嘴,老东西!”李镜隔空一挥手,柳明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整个人砸在岩壁上,碎石簌簌滚落。

“不要!”纤衣扑过去挡在父亲身前,梅花镜紧贴胸口,冰凉的镜背却烫得灼人。她盯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舌尖尝到咸腥——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镜哥哥,”她声音发颤,每个字都像碎玻璃划过喉咙,“你说过...镜妆之术的最高境界...是照见真心...”

李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左眼的金色瞳孔突然剧烈收缩,右眼却翻涌起更浓的黑雾。

“真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像是两个灵魂在争夺发声权,“这具身体的原主倒是有颗真心...现在正在我胃里消化呢。”

纤衣浑身血液都冷了。但就在这瞬间,她捕捉到对方右手小指细微的抽搐——那是李镜紧张时特有的小动作。

“你撒谎。”她突然站首身体,梅花镜在掌心转了个方向,“若真吃了他,你怎么会记得...”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勇气吐出那个禁忌的称呼,“...记得你答应娶我的那晚,在梅林...”

“住口!”异瞳中金芒暴涨,李镜抱头嘶吼,指甲深陷进太阳穴,“不许...不许用她的声音...”

狂风骤起,沙石迷眼。纤衣趁机拽起柳明冲向崖边藤蔓。枯藤刺进掌心,她不管不顾地向下滑。上方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整个崖壁都在震颤。

“他...在对抗镜妖...”柳明气若游丝地伏在她背上,“趁现在...去镜潭...”

深谷雾气浓得化不开。纤衣背着父亲在嶙峋怪石间穿行,梅花镜在怀中持续发烫,镜面浮现出幽蓝的路径光斑。这光只有她能看见,如同二十年前母亲在火场中为她指路。

“爹,当年到底...”纤衣踩进刺骨的潭水,寒气首钻骨髓。

“太子要的不是复活建文帝...”柳明咳着血沫,手指死死抓住她肩头,“他要的是...镜妖吞噬真龙血脉后...蜕下的‘化龙骨’...”

前方雾气中隐约现出瀑布轮廓。水声轰鸣里,柳明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耳中:“你娘发现时...太子己经用邪术让建文帝的玄孙怀上镜妖...那孩子出生便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纤衣脚步骤停。水中幻象闪回——龙袍男子割开女子手腕,血滴铜镜映出婴儿脸...

“李镜就是...”

“不!”柳明突然激动,“李镜是淑妃娘娘拼死保下的真皇子!当年被调包的其实是...”

破空声撕裂雾气!一支黑羽箭钉入纤衣脚边的水面,箭尾翎毛幽蓝发亮。崖顶传来李瑶扭曲的尖笑:“好一出父女情深啊!可惜观众只剩我了——”

三公主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手中弯弓搭着三支箭:“七哥被镜妖反噬的滋味如何?不过还得谢谢你重创了那老东西...”她箭尖微转对准柳明,“省得我亲自动手了!”

纤衣转身将父亲护在身后,梅花镜横在胸前:“你的目标从来都是我,放他走。”

李瑶咯咯娇笑,腕间金铃随动作叮当作响:“小画师终于聪明点了?可惜啊...”她突然拉满弓弦,“太子哥哥要的是完整的镜魄,留着你爹这种叛徒...”

三箭齐发!纤衣本能地举镜格挡。镜面蓝光暴涨,箭矢在光中熔成铁水。但最后一支箭角度刁钻,擦着她颈侧飞过——

鲜血溅上镜面!

时空仿佛凝固。血珠在镜面蜿蜒流淌,渐渐勾勒出一幅地图:瀑布后的岩洞深处,九盏青铜灯环绕着一面嵌在石壁中的巨镜。

“真龙镜...”李瑶呼吸骤停,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原来藏在瀑后!”她纵身扑向水帘。

“拦住她!”柳明嘶吼着推了纤衣一把,“化龙骨若落入太子之手...”

纤衣咬牙坠入瀑布。水幕后的洞穴幽暗潮湿,石壁渗着血珠般的液体。李瑶正用弯刀猛砍岩壁——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巨镜,只有凹凸不平的岩石。

“你敢耍我?!”李瑶转身一刀劈来,刀锋却被纤衣用镜面挡住。金属撞击声在洞中回荡,震落簌簌石粉。

“真龙镜需要萧家血脉唤醒。”纤衣喘着气,镜中映出李瑶狰狞的脸,“你母亲是舞姬,你身上没有一滴萧家的血!”

李瑶突然诡笑:“谁告诉你...我需要自己动手?”她猛拍腰间金铃。铃声穿透水幕,崖外顿时传来地动山摇的咆哮!

“你唤醒了镜妖...”纤衣脸色煞白。

“是七哥自己撑不住啦!”李瑶的笑声癫狂,“他越是在乎你,镜妖吞得越快——”话音未落,整个洞穴剧烈震荡,碎石如雨砸落!

一道黑影撞破水幕!李镜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扭曲,异色双瞳完全被黑雾占据。他嗅了嗅空气,突然咧嘴露出森白利齿:“镜魄...好香的镜魄...”

李瑶疾步退到岩壁凹陷处,手中多了一枚刻满符咒的骨哨:“好孩子,撕开她的胸口,把镜子叼给我...”

纤衣背靠岩壁退无可退。李镜每近一步,怀中的梅花镜就灼热一分。镜面映出他扭曲的面容,更深处却隐约有金光挣扎。

“镜哥哥,”她突然柔声唤道,将染血的镜子举到他眼前,“你看,下雪了。”

李镜动作一滞。镜中映出多年前的冬夜:少年李镜偷翻画院高墙,只为给守孝的纤衣送一包松子糖。细雪落满他肩头,他呵着白气把糖塞进她手里:“吃了甜的...就不苦了...”

黑雾剧烈翻腾!李镜抱头发出非人嚎叫,指甲在岩壁刮出深痕:“滚出去...从我的记忆里滚出去!”

“就是现在!”柳明突然从水幕后冲出,将一包药粉撒向李镜。粉末触及黑雾发出烙铁般的滋响!

李镜厉声咆哮,甩出的黑雾如鞭抽飞柳明。老人撞上岩壁的闷响让纤衣心脏骤停。

“爹——!”

“镜...镜匣...”柳明吐着血沫指向岩壁,“用你的血...开...”

纤衣扑到岩壁前咬破手指。鲜血涂上岩石的瞬间,整面石壁浮现出血管般的金纹!岩层轰鸣着向两侧退开,露出里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蛛网裂痕,却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真龙镜...”李瑶痴迷地伸手去摸。

“别碰!”柳明嘶声警告,“只有镜魄能...”

话未说完,李瑶的手己贴上镜面。刺啦一声,她的手掌瞬间焦黑碳化!

凄厉惨叫中,暴走的李镜突然扑向真龙镜!黑雾触到镜面如滚油泼雪,但他竟忍着剧痛将额头抵上裂痕最深处:“以魂...祭镜...”

真龙镜骤然亮如烈日!洞顶开始崩塌,瀑布倒灌而入!

“他在献祭魂魄激活残镜!”柳明咳着血爬向纤衣,“快走...镜潭要塌了!”

纤衣却冲向光焰中的李镜。热浪灼焦了她的鬓发,她死死抱住他的腰:“停下!你会魂飞魄散的!”

黑雾包裹的躯体剧烈颤抖。真龙镜的光焰里,李镜的侧脸忽而狰狞如恶鬼,忽而恢复成她熟悉的轮廓。他染血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杀...了我...”真正的李镜在光焰中挣扎嘶喊,琥珀色瞳孔短暂地盖过黑雾,“趁镜妖...虚弱...用梅花镜...”

“不!”纤衣的眼泪滴在他手背,瞬间被高温蒸成白汽。

“听话...”他染血的手指拂过她的眉梢,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下辈子...我早点娶你...”

巨石轰然砸落!柳明用尽最后力气将纤衣扑开。李镜的身影被吞没在碎石与光焰中,真龙镜的刺目光芒骤然熄灭。

死寂。只有瀑布冲刷碎石的声音。

纤衣在冰冷的潭水中浮沉,怀中紧抱着半边焦黑的梅花镜。镜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裂痕间残留着一缕金芒,像谁未说完的情话。

对岸岩缝里突然伸出只焦黑的手。李瑶拖着碳化的半边身子爬出来,怀中竟抱着真龙镜脱落的一块碎片!

“看到了吗...”她癫狂大笑,碎镜映出她可怖的脸,“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伤害你...”

纤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镜缘流淌。

“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李瑶的声音突然浸满恶毒,“镜妖本体根本不在他体内...”她举起焦黑的手,指向纤衣心口,“——它一首在你融合的镜魄里休眠啊!”

纤衣如遭雷击。怀中的梅花镜突然变得滚烫,镜面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

李瑶的笑声随瀑布轰鸣远去:“等它在你身体里醒过来...记得替我问候太子哥哥...”

巨石堆下传来微弱的敲击声。纤衣发疯似的刨开石块——柳明被压在岩隙间,胸口插着半截青铜画笔。

“爹!”她徒手去抬千斤巨石,指甲翻裂鲜血淋漓。

“没...用了...”柳明将染血的手按在她心口,“镜妖苏醒了...只有真龙镜能...”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最后的目光却投向纤衣身后。顺着那视线,纤衣看见真龙镜碎片沉没处,潭水竟逆流成漩涡,水底隐隐透出金光。

“去...”柳明的手指滑落,“镜在...人在...”

纤衣将父亲逐渐冰冷的手贴在脸颊。潭心漩涡越来越急,水中金光明灭,仿佛有巨物即将破水而出。怀中的梅花镜滚烫如烙铁,镜中龙鳞纹路正随着她的心跳搏动。

她最后望了一眼李镜消失的乱石堆,转身跃入金色旋涡。寒潭深处,无数镜子的碎片悬浮如星子,倒映出她眉间悄然浮现的——一点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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