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康复,许焕帮他补课教作业。闲暇时也去店里帮父母卖水果。
时间滑到八月底,空气里开始带上初秋的微凉。
开学迫在眉睫。晚饭后,父亲许建国难得没有立刻去算账,他清了清嗓子,从那个装钱的腰包里,摸索着数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和一把零钱,推到正在收拾碗筷的许焕面前。
“焕焕,”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快开学了,初三了是吧?这六百块钱,你拿着。回老家买点学习用的东西,交交学费。你弟弟这伤也好了,作业也写完了,用不着你在这忙活了。你李叔明天有车回县里,你跟着回去。”
许焕擦碗的手顿住了。水流哗哗地冲击着油腻的碗碟。
她低着头,看着水槽里漂浮的泡沫,没有立刻去碰那叠钱。六百块。在省城,这甚至不够弟弟一个高级画具套装的钱,不够他上一次“名师”指导的画画班。却是她一个初三学生一学期的书本费、学杂费,或许还能勉强买几本必需的辅导书。多么“慷慨”的馈赠。
“回去好好念书,”王桂芬在一旁补充,语气是惯常的敷衍,“初三关键,自己上点心。家里……家里也难。”她瞥了一眼许继祖正摆弄着的、新买的掌上游戏机。“你弟这学习差的呀,只能靠画画走特长生了。不像你,学习好不用操心”
没有询问她这个暑假落下了多少功课,没有关心她回学校能否跟上进度,没有一句对她牺牲假期照顾弟弟和帮工卖水果的“辛苦”的认可。只有轻飘飘的“用不着你了”和打发乞丐般的几百块钱。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瞬间冻结了许焕所有的情绪。没有委屈,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失望——因为早己不再期待。只有一种彻骨的清醒和荒诞的悲凉。她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这出名为“亲情”的荒诞剧。
她默默地擦干手,没有看父母的脸,也没有看弟弟的游戏机。她伸出手,平静地拿起那叠沾着油腻和汗渍的钞票,塞进自己旧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指尖触碰到那本物理课本粗糙的封面,冰冷而坚硬。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回程的车,依旧是李叔那辆充满机油味的小货车。许焕抱着她的旧书包,蜷缩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省城的灯火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渐渐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晕,最终被沉沉的黑暗和熟悉的田野气息取代。
她没有回头。
包里那几件廉价的新衣服,像冰冷的烙铁,贴着皮肤,提醒着她这个暑假所有的付出与“回报”。那六百块钱,沉甸甸地坠在书包最底层,不是希望,而是赤裸裸的买断——买断了她一个暑假的时间,买断了她对亲情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买断了她可能存在的、对父母关爱的任何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