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每日必至。
枯瘦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捻动刺入洛尘周身大穴的玄阴针。
每一次捻动,都带来更深的冰寒侵蚀,强行镇压他体内因重创和透支而濒临崩溃的生机暴动,也更深地冻结他试图凝聚的微弱气力。
“药性需稳,引子不可自毁。”苏伯的声音永远平稳如冰面,毫无波澜。
他指尖偶尔会渡入一丝极精纯却同样冰寒彻骨的气息,气息所过之处,那些狂暴撕裂的痛楚竟被强行抚平、粘合,甚至一些粉碎的骨骼碎片也被无形之力缓缓归位。
但这“疗伤”带来的并非暖意,而是更深沉的麻木与僵冷,仿佛他这具残躯正在被改造成一尊更适合承载“药引”的冰冷容器。
洛尘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被动承受。他甚至连转动眼珠都异常艰难。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苏伯那张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脸,以及窗外那片被切割成方格的、永远阴霾的天空。
为了“炉鼎”更有用,洛尘被逼服用大量的天材地宝。几日下来,在玄阴针和那冰寒气息的强行“修复”下,他的命竟奇迹般地吊住了。
表面上看,他脱离了随时会咽气的状态,但代价是身体如同被玄冰彻底封冻,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粘滞迟缓。
唯一的“好转”,是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似乎与他体内残存的那点微弱“阳引”本源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这僵持带来的,是一种冰火交织、如同置身炼狱般的折磨,时时刻刻啃噬着他的神经。
一日,苏伯捻完最后一根针,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冰寒,落在洛尘死寂的脸上。
“是时候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渡厄引魂时机,今日行拜堂之仪,定名分,锁气机,夺气运。”
洛尘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更无力反对。
“抬走。”苏伯冷漠地挥了挥手。
两名面无表情的灰衣仆役上前,像搬动一件沉重的家具,将洛尘从硬榻上架起,拖走。
最终,洛尘被带入一间更为阴冷的大厅。厅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惨白色的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草药和某种奇异冷香的古怪气味,令人闻之欲呕。
大厅正前方,设着一个简易的香案。案上并无瓜果红烛,只供奉着一尊非金非玉、造型诡异、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漆黑雕像。雕像面目模糊,似人非人,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
香案前,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苏家大小姐,苏清寒。
她穿着一身银纹素袍,宽大的袍袖掩住了身形,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和下颌。
墨色的长发未加任何簪饰,瀑布般垂落,更添几分清冷死寂。她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如冰雕,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洛尘被粗暴地架着,按在香案前冰冷的地面上,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跪在那诡异的雕像前。
苏伯如同司礼的判官,面无表情地立于一旁,声音冰冷地穿透死寂:
“一拜天地。”
洛尘的身体被仆役强压着,额头重重磕向冰冷的地面。
“二拜玄祖。”
仆役架着他转向那尊邪异的黑色雕像,再次狠狠叩首。
“夫妻对拜。”
洛尘额头第三次重重磕下。
“礼成。”苏伯的声音落下,如同宣判,“自今日起,你二人名分己定,气机相连,夫妻同房行‘渡厄’正仪。”
洛尘如同提线木偶,跟在那道清冷孤绝的背影之后,走向大厅深处更加幽暗的通道。
所谓的“婚房”,同样冰冷得如同冰窖。没有任何喜庆的装饰,只有一张非石非玉触手冰寒的“床榻”。榻上刻画着密密麻麻、流转着幽蓝寒光的复杂符文,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苏清寒在榻边停下,终于缓缓转过身。
洛尘被仆役粗暴地丢在冰冷坚硬的玉榻边缘,摔得眼冒金星。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第一次看清了这位名义上“妻子”的真容:
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令人窒息的脸。五官精致如冰雕玉琢,挑不出丝毫瑕疵,但肤色是病态的苍白,毫无血色。
一双眸子,更是如同两泓万载不化的寒潭,幽深,冰冷,空寂。
她的目光落在洛尘身上,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投入炉中的柴薪。
“更衣,上榻。”她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字字清晰,却毫无温度。
洛尘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剥去那件象征赘婿身份的冰冷锦袍,露出伤痕累累、被寒气浸透的残破躯体。
最终,他被赤裸地安置在冰冷的玉榻法阵中心。彻骨的寒意瞬间从玉榻和身下的法阵符文传来,几乎冻结他的灵魂……
另一边,苏清寒也褪去了外袍,里面是一身同样刻画着细密符文的紧身素衣,勾勒出纤细却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感的轮廓。
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法阵边缘,如同踏在寒冰上的精灵,一步步走向法阵的核心,走向洛尘。
她盘膝坐下,距离极近,洛尘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冽如冰雪却又混合着浓郁药味的奇异冷香。
“嗡……”
玉榻上的幽蓝符文骤然亮起,冰冷刺骨的光芒瞬间充斥整个房间。一股庞大而精纯的玄阴寒气,如同苏醒的冰龙,以苏清寒为中心轰然爆发。
“阴阳归墟,起。”她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
她伸出那双同样苍白冰冷的手按向洛尘的气海。
就在苏清寒双手按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洛尘体内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阳引本源,瞬间被强行抽离。
炽烈的阳气如同被点燃的油,沿着苏清寒冰冷的手掌,蛮横地冲入她的经脉。
洛尘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生命力、灵魂的温度都在被疯狂抽走。
此时,他体内那些被玄阴针和寒气强行“粘合”的伤势慢慢愈合,一抹生机如同野草般顽强滋生。
片刻,苏清寒那光洁的额头瞬间沁出一丝冷汗,又在玄阴之气下迅速凝结成冰珠。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病态红晕。
阴阳相冲,死中觅生……
冰冷的符文光芒持续流转,狂暴的阴阳之力在两人体内肆虐,又诡异地催生着各自的生机。
日复一日,他的伤势渐渐恢复,她眉宇间少了一丝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