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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黑暗，沉重的窒息感像湿透的裹尸布，一层层缠紧洛尘残破的意识。每一次被浑浊冰冷的河水呛入肺管，都引发撕心裂肺的灼痛和抽搐。
身体渐渐失去知觉，像一具残骸，被湍急的暗流肆意抛掷、撞击。骨头碎裂的闷响在体内回荡，如同丧钟。
唯有右手，如同锈死的铁钳，死死扣着噬魂剑冰冷粗糙的剑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崩解，连那点微弱的光也即将熄灭的刹那……
“哗啦。”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从冰冷的死亡怀抱中拽出。
刺骨的寒风取代了溺水的窒息，狠狠刮过他的皮肤。他像一摊烂泥般被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石地上，残存的意识被这剧烈的冲击震得嗡嗡作响，仅剩的一口气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勉强掀开一丝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晃动的、昏黄的光晕，以及几张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脸孔。
光线刺得他眼球剧痛，只能分辨出华贵的衣料边缘和冷漠的眼神。
“小姐，捞上来了，还有半口气。”一个苍老但异常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审视物品般的冷静。
“嗯。”一个极其清冷、仿佛珠玉相击的女声淡淡应道，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这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虚弱感。
“啧，真惨。”另一个略显轻佻的年轻男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浑身是伤，经脉尽碎，五脏离位，还中了某种极阴寒的剧毒……啧啧，这还能喘气，也算是命硬得邪乎了。苏伯，您老确定这玩意儿……真能用？别脏了咱们苏家的地界儿。”
“二少爷慎言。”被称为苏伯的老者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老夫以‘玄阴针法’强行吊住了他心脉最后一丝生机。他体内虽破败不堪，却有一股极其微弱的、至阳至刚的残存本源未散，虽如风中残烛，却恰好…是小姐药引。”
药引？
洛尘混沌的思维艰难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他想挣扎，想怒吼，想用噬魂剑撕碎这些将他视作物品的人，可身体如同被拆散的傀儡，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只有沉重的眼皮，在巨大的屈辱和不甘驱动下，剧烈地颤抖着。
“药引？”那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仿佛在确认某种药材的年份。
“正是。”苏伯的声音毫无波澜，“小姐先天寒毒深入骨髓，寻常药石难侵，唯有以天残体质之人为引，承其元阳，引动小姐体内蛰伏的玄阴之气，阴阳相冲相济，方有一线生机。此子虽油尽灯枯，但其体内那点残存的本源，炽烈纯粹，正是最上乘的‘阳引’。更难得的是，他命悬一线，意志濒临崩溃，最易被引导掌控，作为引子，再合适不过。”
“冲喜？”那轻佻的二少爷嗤笑一声，“我苏家堂堂大族，竟沦落到需要一个来历不明、半死不活的河漂子来给大小姐冲喜？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此非世俗冲喜。”苏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此为‘渡厄引魂’，以命续命之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此人命格奇特，于小姐此刻而言，便是天赐的‘药引’，至于身份……”
他顿了顿，冷漠的目光扫过地上如同死狗的洛尘：“一个死人，还需要什么身份？从今往后，他便是苏家的赘婿，小姐的‘药引’。活，是苏家的药引；死，是苏家的鬼。他的名字，不重要了。”
赘婿？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洛尘残存的意识上。极致的屈辱感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濒死的心脏，带来比肉体伤痛更甚百倍的剧痛：他洛尘，竟被人从河里捞起，当作一味“药引”，一个冲喜续命的工具，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活死人。
他想咆哮，喉咙里却只涌出更多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顺着嘴角淌下，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攥着噬魂剑的手指，因极致的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给他收拾干净，换身衣服，锁住那把破剑。别让他死了，至少在仪式完成前。”苏伯冷漠地吩咐道，仿佛在处理一件即将投入丹炉的药材。
立刻有人上前，动作粗鲁地掰开洛尘紧握剑柄的手。噬魂剑被强行夺走，发出一声不甘的低鸣，随即被某种冰冷的金属锁链缠绕禁锢。
接着，洛尘感觉冰冷的湿布粗暴地擦拭着他脸上、身上的血污和泥泞，伤口被触碰，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被像货物一样架起，拖向更深处。模糊的视线掠过雕梁画栋却冰冷异常的庭院，掠过那些下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怜悯混杂的目光。
最终，他被丢进一间弥漫着浓郁药香的冰冷房间，身体被安置在一张硬榻上。
一个沉默的老仆上前，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在他周身几处大穴刺入数根细如牛毛、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玄阴针。
一股更加深沉的冰寒瞬间侵入西肢百骸，强行镇压住他体内翻腾的剧痛和即将溃散的最后生机，却也像一层厚厚的冰棺，将他残存的意志和愤怒一同冻结、封存。
洛尘被封在冰寒躯壳下的心，却沉到了无底深渊：这苏家……究竟是龙潭，还是虎穴？自己这个“药引”，到底是暂时逃出了蛇口，还是落入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樊笼？
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片死寂。黑暗中，唯有苏伯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他便是苏家的赘婿，小姐的‘药引’……活，是苏家的药；死，是苏家的鬼……”
在彻底失去感知的前一瞬，他仿佛看见了一只青龙虚影：
背上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