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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斜斜切进病房，在雪白的床单上投下明暗交界线。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解雨娇的睫毛颤动如蝶翼，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梧桐叶的清香涌进鼻腔。意识回笼的瞬间，后腰传来的钝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浮现出阎王骑尸女枯骨手指袭来的画面，紧接着是张起灵将她护在身下的身影。
"醒了？"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解雨臣从阴影里走出，西装皱得如同咸菜干，歪斜的领带挂在脖子上，金丝眼镜不知去向，露出眼底青黑一片。他死死攥着床头栏杆，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生怕眼前这一幕像易碎的琉璃般消散。解雨娇费力地转头，看见哥哥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昏迷前攥在手里的藏海花，那是要带回去救他的药。
"药......"她动了动嘴唇，气音微弱得像游丝。
"药？"解雨臣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自嘲与后怕，猛地扯开领口露出苍白的脖颈，"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为了找什么破药，跟着个来历不明的人跑到昆仑山！"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尾音像被撕裂的绸缎。
站在窗边的张起灵浑身一僵，手里沾着血迹的绷带被攥得发皱——那是穿越雪山时，他用牙齿咬开包装为她包扎伤口的绷带。此刻晨光落在他冲锋衣肘部的磨损处，那是背着她翻越冰崖时，为防止她被岩石刮伤，用自己手臂硬生生垫出的痕迹。
解雨娇却痴痴地笑了，牵动伤口疼得首吸气，眼里却闪着光："哥哥吃完药，气血都好了许多了。"她费力地抬起手，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动，想去触碰哥哥眼下的乌青，"我在祭坛找到藏海花了，就是...就是摔碎了......"
解雨臣的喉咙突然哽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急救帐篷里，他从她掌心抠出那半截蓝紫色花瓣，血痂混着花汁黏在皮肤褶皱里；小时候她偷吃厨房的冰糖，被发现时也是这样笑着把碎渣往身后藏；初中时为了给他准备生日惊喜，偷偷学织围巾，扎得满手针眼却举着歪歪扭扭的成品傻笑。
"傻瓜！"他突然拍开她的手，声音却不受控地发颤，抓起她的手腕触到上面的输液针孔，眼眶瞬间通红，"哥哥这么多年在刀口上舔血爬出来的，什么时候怕过死？可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哥哥怎么活？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解雨娇的笑容渐渐凝固。她这才发现哥哥的衬衫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那是解家内乱时，十三岁的哥哥为了护着襁褓中的她，被三叔公的手下用匕首划开的伤口。记忆突然清晰：五岁那年发高烧说胡话，迷迷糊糊中听见哥哥在门外低声下气地求大夫；十五岁生日，收到的限量版钢笔笔帽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他连夜从敌对家族脱险，又赶回来给自己过生日，留下来的。
"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解雨臣突然松开她，转身抓起桌上的保温杯，杯壁上还留着他反复的指纹。倒水时手不住地颤抖，水珠溅在杯沿，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张起灵无声地走到床尾，弯腰捡起解雨臣掉落的领带。他叠领带的动作很轻，指腹抚过丝绸面料上的褶皱，就像那天在暴风雪中，小心翼翼地调整她在背上的位置。当他把领带整齐放在床头柜，解雨臣突然开口："出去。"
张起灵顿了顿，目光扫过解雨娇担忧的眼神，最终点点头。病房门合上的瞬间，解雨臣突然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颤抖。这个在九门翻云覆雨的当家，此刻像个无助的幼兽。
"哥哥别哭。"解雨娇挣扎着要坐起来，后腰的疼痛让冷汗浸透了后背。解雨臣猛地抬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指腹触到纱布下凹凸不平的绷带，心又狠狠揪起。
"谁哭了？"他别过脸，抓起梳子想替她整理乱发，却发现梳齿间还卡着几缕青丝。动作很轻地解开死结，听见她闷哼一声，立刻停手，"疼？"
"不疼。"解雨娇摇头，望着哥哥发红的眼眶，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我就是想让哥哥好起来。你总说自己没事，可我看到你书房的垃圾桶里，全是带血的纸巾......"
解雨臣的身体僵住。那些独自咳血的深夜，他总是把血迹擦净，将沾血的纸巾塞进最底层抽屉。原来那些自以为瞒天过海的秘密，早被妹妹看在眼里。
"以后不许这样了。"解雨娇哽咽着，手指揪紧他的衬衫，"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我就...我就把解家祠堂的牌位全搬走！"
"胡闹！"解雨臣想板起脸，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他摸着妹妹发顶，突然想起父母葬礼那天，小小的她踮着脚为他擦眼泪，说："哥哥不哭，娇娇在。"如今当年的小团子，竟为了他深入险境。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张起灵端着熬好的小米粥站在门口。瓷碗里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眼底的关切。他走到床边，自然地试温、吹凉，又小心翼翼地扶起解雨娇喂食。
解雨臣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飞机上，张起灵用体温焐热妹妹冻僵的脚；在急救帐篷外，他抱着昏迷的人站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任风雪在肩头堆积成霜。那些画面与记忆里自己抱着高烧的妹妹在雨夜狂奔的场景重叠。
"下次别跟着他冒险了。"解雨臣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妥协。
张起灵喂食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解雨娇泛红的眼角，轻声道："我会保护好她。"
"哥哥，起灵哥哥可厉害了！"解雨娇突然笑出声，嘴角沾着米粒，"在祭坛的时候，他一个人挡下了所有攻击！要不是他，我根本撑不到你赶来......"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哥哥的表情，"而且一路上，他把我照顾得可好了，背着我翻雪山的时候，连石头棱角都要包上布，生怕硌着我......"
解雨臣别过脸，悄悄擦掉眼角的。看着张起灵用勺子刮掉她嘴角的饭粒，突然觉得这个沉默的男人，或许真的能替他守护好这颗掌上明珠。
"我不想让哥哥死。"解雨娇突然抓住解雨臣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我想让哥哥宠我一辈子。小时候你说过，要看着我嫁人，要帮我带宝宝......"她的眼泪滴在哥哥手背上，"所以你要好好吃药，好好活着。"
解雨臣喉咙发紧，反握住她的手。记忆回到二十年前，父母葬礼后，小小的她攥着他的衣角说："哥哥，我会乖乖的。"如今她长大了，却还是那个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小女孩。
三日后，解雨臣在书房整理解雨娇带回的遗物时，意外发现那半颗藏海花。暗红血渍包裹的花瓣下，竟隐隐透出奇异的光泽。鬼使神差地，他将花瓣碾碎泡进药汤。当滚烫的药汁入口，多年来盘踞在胸口的隐痛竟如冰雪消融。铜镜里，他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咳出的血块也逐渐消失。
"哥，你在喝什么？"解雨娇不知何时扶着门框出现，张起灵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掌心虚悬在她腰间，生怕她摔倒。解雨臣望着妹妹眼底的担忧，又看向张起灵紧绷的肩膀，突然轻笑出声。
"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他将药碗推到一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柔和下来，"至于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张起灵，"解家养得起个闷葫芦。"
解雨娇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扑过去搂住哥哥脖子。张起灵下意识伸手想扶，却在触及解雨臣警告的眼神后尴尬收手。晨光穿透书房的梧桐叶，在三人身上洒下斑驳光影，解雨臣望着妹妹发顶跳动的光斑，终于明白有些守护注定要换种方式延续。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解雨臣暗自着藏海花残留的蓝紫色汁液。或许命运早有安排，让这个沉默的男人出现在妹妹身边，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守好这个家，看着她眼里的星光永远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