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东北一个小城七月末的一天。一个普通的医院产房内,女人声嘶力竭的痛苦叫喊着。女人叫李艳平,22岁在生头一胎,难产。医护人员经过了一番努力折腾,再转剖腹产却己经来不及了,最后只能撕开女人将婴儿拽出,是个女孩。孩子全身憋得乌紫,一声啼哭都没有,脑袋被挤的挺长。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口对口吸出女婴的污物,跑到一边干呕起来。医生将她倒起来用力拍打了很久,突然哇的一声,在凌晨三点响彻整个产房,恰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嘎嘎哭个不停,肺活量十足,声音嘹亮。平子经历过难产之痛,缝合八针却己近乎失去知觉。这场鬼门关之后,等待母女的可不是接下来的幸福和谐,经历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清晨七点多,一个身形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老太太一前一后走进产房。男子叫许利民,是李艳平的丈夫,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手下还有不少当地的混混做他的马仔。老太太是利民的奶奶。利民的父亲中年病逝,他的母亲离家出走多年,现独居在另外一个小镇,早己与这家人没有任何往来。老太太兴冲冲的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是女婴,瞬间面露不悦,一句安慰和祝福的话都没说。利民知道了是女孩后便跑去跟医护人员大吵大闹,非说别人换走了他儿子。吵闹自然是无果的,悻悻的准备将母女接回家。
三轮车颠颠簸簸的经过一段又一段熟悉的路,时而平坦,时而坑坑洼洼。就在这起起伏伏的路途中,平子忍着刚生产后的疼痛,禁不住频频的逗弄着女儿。一会儿摸摸婴儿的小脸儿,一会儿嘴里发出咕咕声,当看到了孩子有反应,脸便瞬间笑开了一朵花,和煦又灿烂。此时此刻,平子彻底沉浸在母女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快到家了。穿过一条小路,又经过一个大水坑,一座破旧的小泥坯房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随着刺耳的几声刹车,三轮车缓缓行至门前。老太太连门都没进,下车后径首面带不悦的向她自己的家中走去。
利民下车回身只拿了平子在医院用的那些杂物,没有去搀扶平子,也没打算抱孩子,大步走进屋里。平子身体传来阵阵钝痛,慢慢起身缓了缓,有些吃力的抱着孩子下车,一步步挪进屋里。
利民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在屋内翻翻找找了一会儿,不曾看女儿一眼,便出门找他的狐朋狗友去了。土炕冰凉,平子趟在薄褥上,奶水却是温热的。没人关心,没人照顾,怀里裹着吃奶的小婴孩,平子却是满足的,这是能撑起她整个世界的温度。
临近中午,平子的母亲和两个远房亲戚风尘仆仆的赶来了。每个人手里拎着抱着一堆堆的补品“平子啊,咋样啊,你和孩子都还好吧”,平子的母亲刘玉琴满脸急切的走了进来。身后的于大娘带着她的儿媳妇生怕落下似的快步进屋,“给你抓了几只肥鸡,这一篮子是新下的鸡蛋,还有红糖和小米……”,一件件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柜子上,屋内开始热闹了起来。
几个人围着刚出生的婴儿对平子是各种叮嘱。又是怕平子不会照顾孩子,又是怕平子坐不好月子,一顿经验输出。兴冲冲聊了很久,于大娘一拍大腿,“这都几点了,我给你们做饭去,老刘大姐你跟平子再多交代交代,刚生头一胎啥也不懂”,她儿媳妇紧跟着于大娘过去帮忙。杀鸡、炒菜、炖汤……锅碗瓢盆热火朝天,于大娘是个干活儿非常麻利的人,平时说话又快又大声,近乎于喊着说,为人却极度热情、风风火火的。忙碌里还穿插着冲了杯红糖水给平子端了过来“现在喝,不烫”。玉琴看着皱巴巴的婴儿,却满眼喜爱和担忧。从炕上又拽了一床褥子让平子垫上,生怕她受凉。“利民去哪了?这么久没见他,把你们接回来就不管了?”“不用管他,他去哪我从来不知道,啥也指望不上”,平子习以为常的说。玉琴没说话,把不满和担忧都默默藏在心里,脸上一片阴霾。她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过分的的话,即便是心里再不满。
半个多小时后,屋子里飘起阵阵菜香,于大娘热情的吆喝着,一盘盘美味端到了桌上,平子此时满眼放光。她怀孕时比别人都辛苦,全程都是孕吐周期,粥都喝不进去,靠姜汤吊着命,己经瘦的皮包骨。孩子落地她也刚刚如释重负,久违了的胃口重新回归。大快朵颐中,多巴胺爆棚,幸福和满足感都快溢出来了。她们在一起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整个下午都洋溢着和谐与欢笑。
临近傍晚,利民回来了。看见屋内的几人,又扫了一眼柜子上满满的物品,满脸堆笑,十分热络的喊了声“妈,于大娘,你们过来啦,我白天出去办了点事儿”,随机搬来个木凳子坐在刘玉琴面前,寒暄着家常。刘玉琴的不满丝毫没挂在脸上,也亲切的回应着。当母亲的手无法触及实时保护女儿的时候,她是不敢发作的,只期待为对方保留体面能让他行为上有所收敛,善待一些女儿。客套了一会儿后,利民积极的赶紧去做饭,一副识礼、恭顺、好男人的模样。刘玉琴和于大娘她们都住在距离平子家几十公里的镇里,饭后,于大娘和儿媳要风尘仆仆的赶回去,临走前,又是一顿叮咛嘱咐。刘玉琴终是放心不下刚生产的女儿,决定亲自照顾一段时间。
平子在母亲的照顾和陪伴下,心情好,饭量也好,奶水更是好。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儿日渐,小胳膊,小腿儿像一段段的截藕,又活泼又有力气。整天露着的牙床笑哈哈的,口水湿了衣襟一大块。刘玉琴家里还有在医院药房上班的丈夫和几个未成年的儿子,不能在女儿家久住。临行前,跑去附近的小卖店给女儿买了一些物品,又将一点积蓄塞给女儿,依依不舍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