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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明的脚步在布满玻璃碎屑的金店门口顿住，鞋底碾过碎渣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店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焦糊味、灰尘和陈旧金属的难闻气息，他反手将肩上那根沉甸甸的铁制棒球棍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安心。
他没有贸然深入，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谨慎地扫过狼藉的店内部，破碎的展示柜像巨兽的残骸散落一地，扭曲的金属支架支棱着，墙壁上的焦黑印记如同丑陋的伤疤。
在确认了这片死寂的废墟里暂时没有活物潜伏，他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将棒球棍重新扛回肩上，但警惕性并未降低。
他的目标很明确，看看那些被暴力洗劫者有没有遗漏的金银首饰，不是为了它们的价值，而是为了那一点微弱的可能性。
也许在某个未知的将来，某个地方，这些闪亮的金属还能换到点真正有用的东西，他像一个耐心的考古学家，开始在文明的残骸中仔细翻找。
他避开那些明显空荡，或被翻得底朝天的柜台，重点搜寻角落和翻倒的柜子底下，以及散落的碎片堆里。
手指在冰冷的玻璃渣和灰尘中摸索，偶尔能触碰到一点坚硬的、带着圆润弧度的冰凉物体。
一枚被踩扁、几乎看不出原型的铂金戒指托；一小段扯断的、挂着小小玉坠的银链子；几颗可能是碎钻或锆石的小颗粒，在透过破窗的斜阳下反射出微弱的星芒。
收获虽然零碎微小，但聊胜于无，刘启明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废品”收集起来，塞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金属的冰凉触感隔着布料贴在身上。
就在他蹲在一个被砸烂的柜台后面，专注地拨开一堆碎玻璃，试图够到下面一个闪着微弱金光的耳钉时……
“喂…喂，里…里面的兄弟！”
一个沙哑、怯懦、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金店门口响起。
刘启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如同受惊的豹子，猛地从柜台后弹起，身体半蹲，肩上的铁棒球棍“唰”地一声被他双手紧握，横在身前，棍头首指声音来源！
其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门口的身影，充满了冰冷的戒备和杀意！
“又要被抢劫了？”
这是刘启明脑子里炸开的第一个念头，毕竟他这几天遇到的人，几乎都想对自己杀人越货，他在想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一只肥羊吗？
而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额……或者说，一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流浪汉。
他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破了好几个大洞的臃肿棉大衣，头发胡子纠结成一团，脸上糊满了黑泥和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下闪烁着极度饥饿和恐惧的光芒。
他身形佝偻，双手紧张地环抱在胸前，似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看到刘启明如同凶神般瞬间举起的棒球棍，吓得猛一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别…别动手，兄…兄弟！”流浪汉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几乎带着哭腔，“我…我就想问问…你…你有吃的吗，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就行！”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我…我用东西跟你换，好东西，真的！” 他急切地强调着，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滚开！”刘启明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手中的棒球棍纹丝不动，棍头稳稳地指着对方的心脏位置。
“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他根本不信什么“好东西”，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是威胁！
他脑子里闪过的是黄毛那伙人，是加油站里张远那怨毒的眼神，是无数次被觊觎、被偷袭的经历。
善意？那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不…不是，你看，你看啊！”流浪汉被刘启明的凶狠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破碎的门框上，但他似乎被饥饿驱使着，鼓起最后的勇气，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自己那件破大衣的扣子。
刘启明眼神更冷，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球棍而发白，他做好了对方掏出武器就立刻扑上去搏命的准备。
然而，流浪汉从破旧臃肿的大衣里掏出来的，并非匕首或棍棒，而是一副……画？
其画框是粗糙钉制的木条，己经有些变形，画布也显得陈旧肮脏，但画布上的内容，却与这末世废墟、与眼前这肮脏的流浪汉、与这充斥着暴力掠夺的金店残骸，形成了无比刺眼和荒诞的对比！
那是一幅油画，其笔触粗犷，色彩沉郁，饱含着痛苦和控诉，画面的主体是一只巨大的、扭曲的钢铁断手，像是被炸弹从某个庞大机械上撕裂下来，沉重地压在焦黑、布满弹坑的土地上。
断手的金属手指扭曲变形，缝隙里顽强地钻出一朵苍白、脆弱、却带着诡异生命力的小花。
背景是燃烧的城市剪影和铅灰色的、布满战争硝烟的阴沉天空，整幅画弥漫着一种强烈的、无声的反战悲鸣和对生命在废墟中挣扎的复杂观感。
刘启明愣住了，他握着棒球棍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冰冷的戒备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愕然和难以置信。
枪？刀？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一幅画！一幅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炼狱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无用的油画！
“这…这我画的！以前…以前我是画画的！”流浪汉看到刘启明似乎没有立刻动手，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点，但声音依旧充满卑微和乞求，他努力将画作往前递了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珍宝。
“值钱的！以前能卖好多钱！兄弟…换…换点吃的吧，一小块…一小块饼干就行！”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启明，里面是孤注一掷的哀求。
看着对方那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身形，那因为长期饥饿而深陷的眼窝，还有那幅在末世中显得无比荒谬却又莫名刺中他心底某处的画。
刘启明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在那幅画和流浪汉绝望的脸上来回扫视。
最终，心底那最后一点硬壳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也许…这次是真的？
也许这家伙只是个被饿疯了的可怜虫，而不是伪装起来的豺狼？
刘启明没有放松警惕，依旧保持着距离，他缓缓地、单手伸进自己装食物的工具袋里摸索着，眼睛始终没离开流浪汉的动作。
片刻后，他掏出了五块用锡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沉甸甸的军用压缩饼干，这是他应急的口粮之一。
“站住！不许动！”刘启明再次警告，声音依然冰冷。
然后，他手臂一扬，五块压缩饼干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几声，落在距离流浪汉脚边两三米远的玻璃碎渣上。
流浪汉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是饿狼看到食物的绿光，他甚至顾不上那幅被他视为珍宝的画。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手脚并用地将地上的饼干飞快地抓在手里，紧紧攥住，仿佛那是救命的仙丹，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脏兮兮的脸上似乎有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污垢流下。
“谢谢！谢谢恩人！谢谢！谢谢啊！”他语无伦次地朝着刘启明的方向连连鞠躬，每一次弯腰都显得那么用力，那么卑微。
他一边道谢，一边慌忙将饼干塞进自己破大衣最深的口袋里，然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他弯腰捡起那幅刚才扔掉的油画，拍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将它郑重的靠在门框边上。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深深地、充满感激地看了柜台后面依旧警惕的刘启明一眼，然后佝偻着背，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破碎的金店大门，消失在夕阳投下的、长长的废墟阴影之中。
金店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刘启明还站在原地，肩上的棒球棍不知何时己经重新扛起，他看着流浪汉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装“废品”的口袋，和靠在门口的那幅油画。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离奇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末世，真是无奇不有，他摇摇头，不再去想，继续低头将那枚金耳针装进口袋，然后拎起油桶跟油画离开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