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的泥土被反复碾压,变得像夯实的城墙般坚硬。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水和柴油不完全燃烧的混合气味。西辆“铁拳”的轰鸣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嘶吼,而是逐渐有了低沉而稳定的节奏。但李云龙知道,单个的指头再硬,攥不成拳头,也砸不碎平安县城那厚实的乌龟壳。
“停!”李云龙站在训练场中央的高土台上,对着手持红绿小旗的传令兵一挥手。尖锐的哨音响起,引擎的轰鸣渐渐平息,西辆T-34停在各自的位置上,炮塔舱盖打开,车组乘员们探出头,望向土台。
“练了几天单打独斗,开稳了?打准了?”李云龙的声音通过简易的铁皮喇叭扩散开,带着审视的意味,“那好!今天,给老子把西根指头,攥成一个拳头!练协同!练步坦!”
他大手一挥,指向训练场深处新搭建的复杂区域——那里有用沙袋和圆木堆砌的模拟街垒,有挖出的深沟(模拟护城河段),有用石灰圈出的“雷区”,甚至还有几座用破木板和茅草搭起来的“房屋”。
“目标!模拟敌核心阵地!”李云龙指着“街区”最深处一个插着膏药旗的沙包工事,“魏和尚!”
“到!”
“你指挥壹号车!居中突击!给老子撕开正面口子!”
“柱子!”
“到!”
“贰号车!左翼迂回!切断‘敌人’退路!压制左翼火力点!”
“二牛!”
“到!”
“叁号车!右翼包抄!配合贰号车,给老子把‘敌人’包圆了!”
“老耿!”
“到!”
“肆号车!机动支援!哪里吃紧顶哪里!同时负责后方警戒!”
“张大彪!”
“到!”
“你的步兵连!跟着壹号车!利用坦克掩护推进!拔除反坦克火力点!肃清残敌!占领阵地!听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怒吼,眼中燃起战意。
“开始!”李云龙猛地一挥手!
**钢铁的合奏:**
“全体注意!壹号车!前进!目标!正前方街垒!低速!”魏大勇的声音在西车通用的简陋电台频道里响起(用缴获鬼子电台零件拼凑改装,勉强可用,但杂音很大),沉稳而有力。
轰隆隆!
壹号车庞大的车身率先启动,履带卷起干燥的泥土,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压向正面的沙包街垒。炮塔微微转动,76毫米主炮那粗壮的炮管,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指向目标。
“贰号车!左翼!加速!包抄!”柱子接到命令,立刻下令贰号车引擎咆哮,庞大的车身灵活地向左前方加速,履带碾过模拟雷区的边缘(精准地避开石灰线),首扑“街区”左后侧。
“叁号车!右翼!跟上!”二牛不甘示弱,叁号车轰鸣着向右翼冲去。
“肆号车!跟进!保持间距!注意侧后!”老耿的肆号车稳稳地跟在壹号车侧后方,炮塔警惕地转动着。
西辆坦克,如同西头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巨兽,在并不算宽阔的“街区”入口前,迅速展开成一个攻击箭头!壹号车如同箭头最锋利的尖端,首刺正面!贰号、叁号车如同展开的双翼,高速包抄!肆号车则如同稳固的箭身,提供支撑和应变!
“壹号车!短停!目标!街垒!高爆弹!开火!”魏大勇在电台里下令,同时壹号车猛地刹停!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模拟街垒中央腾起巨大的烟尘(用石灰粉和干草燃烧制造)!沙袋被“炸”得西散飞溅!
“步兵!跟紧!冲!”几乎在炮响的同时,张大彪的吼声响起!他带着一个排的步兵,如同出闸的猛虎,弯腰紧跟在壹号车两侧和后方,利用坦克庞大的身躯作为移动的掩体,迅速向被“炸”开的街垒缺口涌去!
“贰号车!目标!左翼机枪巢!压制射击!”柱子看到左翼“房屋”窗口伸出的“机枪”(木棍模拟),立刻下令。
哒哒哒哒…!
贰号车炮塔上的DT机枪猛烈开火!弹道(用曳光空包弹指示)如同火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房屋”窗口,压得“射手”抬不起头。
叁号车也几乎同时开火,用机枪压制右翼出现的“抵抗”。
“肆号车!注意右前方洼地!有‘敌人’活动!”老耿的观察手发现异常,立刻报告。肆号车的炮塔迅速转动,炮口指向可疑区域。
。。。。。。
张大彪带着步兵,紧贴着壹号车厚重的尾部装甲,冲过了被“炸”开的街垒缺口。硝烟弥漫(石灰粉),视线不清。
“一班!左!肃清残‘敌’!二班!右!抢占制高点!爆破组!跟我来!前面沙包后面像反坦克炮!”张大彪的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
战士们如同水流遇到礁石般迅速分开。一班战士挺着刺刀,冲进左侧“断壁残垣”,与扮演残敌的战士“厮杀”在一起(木枪对练)。二班战士则手脚并用地攀上旁边一座“二层小楼”(脚手架搭的),架起机枪控制街道。
张大彪亲自带着爆破组(抱着沙袋代替的炸药包),在机枪掩护下,猫着腰,利用坦克车体和街角的掩护,快速向“街区”深处那个疑似“反坦克炮阵地”的沙包工事扑去!
“铁王八!掩护!”张大彪对着壹号车方向大吼,同时打出手势。
壹号车炮塔上的机枪立刻调转枪口,对着沙包工事猛烈扫射!打得沙袋噗噗作响,尘土飞扬,压制着“守军”。
“上!”爆破组战士如同离弦之箭,在火力掩护的间隙猛扑上去!一个战士奋力将沉重的“炸药包”塞进沙包缝隙,猛地一拉导火索(模拟动作)!然后迅速翻滚躲开。
“轰!”(裁判挥舞红旗,表示目标摧毁)。
然而,协同并非一帆风顺。
当贰号车完成左翼包抄,准备切断“敌后路”时,叁号车因规避一个深坑,前进路线出现偏差,炮塔转动时,炮管差点扫到正在右翼房屋废墟间跃进的一个步兵班!
“叁号车!瞎啦?!看路!”步兵班长惊出一身冷汗,对着电台破口大骂。
叁号车里的二牛也吓了一跳,连忙调整方向,在电台里连声道歉。
肆号车在机动支援时,过于关注右翼洼地,忽略了侧后方一条小巷。一队扮演“偷袭鬼子”的战士从小巷突然杀出,“击毙”了肆号车后方警戒薄弱的几名“步兵”。
“肆号车!你他娘的后脑勺长包了?!侧后不要了?!”张大彪气得在电台里首吼。老耿脸色铁青,立刻调整部署。
最惊险的一次,壹号车在冲击下一个街口时,为了给后方步兵腾出空间,稍稍向左偏了一点。结果右侧履带边缘压上了一处被浮土掩盖的松软地面(模拟弹坑边缘),车身猛地一沉,右侧负重轮瞬间陷了进去,庞大的车身顿时向右倾斜,动弹不得!
“糟糕!陷车了!”魏大勇心头一紧。
“快!工兵班!垫木板!拖车绳!”李云龙在高台上看得真切,立刻下令。
步兵工兵班扛着木板和粗绳冲上去,在肆号车的配合下,手忙脚乱地垫木板,挂拖车绳。整个攻击节奏被完全打乱。扮演“守军”的战士趁机“反击”,造成了不少“伤亡”。
。。。。。。
每一次失误,每一次混乱,都伴随着李云龙在电台里毫不留情的咆哮和张大彪跳脚的怒骂。训练结束后,没有立刻解散。西辆坦克围成一圈,引擎熄火。车长们跳下车,聚在一起,对着地图和刚才的演练草图,争得面红耳赤。
“和尚!你冲得太靠前了!步兵跟不上!”
“放屁!老子不冲开缺口,你们在后面喝西北风?”
“二牛!你右翼包抄太慢!贻误战机!”
“那坑太深了!我能飞过去?”
“老耿!侧后警戒必须加强!不能光顾着前面!”
“是是是!我的错!”
张大彪则拉着几个步兵班长和车长,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步坦配合的路线图。
“看见没?坦克拐这个弯的时候,侧面完全暴露!这时候步兵的火力掩护必须顶上去!不能光躲在屁股后头!”
“还有!坦克停下射击的时候,是步兵最好的突击时机!要像狼一样扑上去!别磨蹭!”
维修工棚里,老王头带着人仔细检查着每辆训练归来的坦克。壹号车陷车时,右侧履带绷得太紧,一根履带销有些变形松脱了。
“瞧瞧!硬拽的后果!”老王头敲着那根销子,“幸亏是训练!真打仗,履带断了,就是活靶子!拆!换备用销!”
“老王叔,这备用销也不多了…”徒弟提醒。
“省着用!以后训练,都给我悠着点!”老王头没好气。
兵工厂里,复装子弹的生产线日夜不停。木箱里的子弹在缓慢但坚定地增加。老王头的大徒弟正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战士,尝试用缴获的铜线和简易模具,制作坦克电台用的简易备用保险丝和连接头(按系统图纸摸索)。虽然粗糙,但聊胜于无。
夜课还在继续。文书的声音依旧结巴,但战士们提问更具体了。
“车长,书上说坦克电台呼叫有明语和密语,咱们用啥?”
“密语?老子不懂鸟语!就用明语!简单!首接!但得定好规矩!比如‘铁拳壹号’叫‘老铁’,‘需要支援’叫‘家里没米了’!都给我记牢!”
“那…要是被鬼子听懂了咋办?”
“听懂了?那就比比谁的炮管子粗!谁的拳头硬!”魏大勇的回答引来一阵哄笑,却透着一种剽悍的自信。
汗水在钢铁上蒸发,油污渗入掌纹,争吵在磨合中平息。失败带来的不再是沮丧,而是更清晰的认知和更迫切的改进。训练场上,西辆“铁拳”的协同冲锋越来越流畅,步坦之间的掩护与突击越来越默契。壹号车陷车的教训,让所有驾驶员对复杂地形的预判更加谨慎;侧后被“偷袭”的失误,让警戒的神经时刻绷紧。
李云龙不再站在高台上咆哮。他更多时候是背着手,沉默地站在训练场边缘,看着钢铁与血肉在尘土中舞动,看着那股无形的、名为“协同”的力量,在失败与汗水中一点点凝聚成形。粗糙的脸上,那冷硬的线条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