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心噬魂
冷!
刺骨的寒意,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凿穿皮肤,扎进骨髓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上一秒的意识,还定格在“海神号”顶层甲板的浮华里。香槟杯炸裂的脆响,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混杂着引擎的轰鸣。然后,是那只手。冰冷,坚硬,带着金属般的绝对力量,猛地摁上他后心,狠绝一推!
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电光石火的一刹。视野中最后残留的画面,是船舷边一个模糊的暗影轮廓,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砰!
巨响并非来自撞击。是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灌满口鼻耳腔的恐怖窒息!咸腥,裹挟着泥沙的土腥气,瞬间取代了甲板上残留的香氛。沉重的礼服吸饱了水,化作千斤铅块,拖拽着他疯狂下沉。肺部像被无形巨手死死攥住,又猛地撕裂开!视野被粘稠墨汁般的黑暗吞噬。气泡绝望地逃离口鼻,发出“咕噜噜……”的微弱哀鸣。
意识,彻底断线。
啪!
火辣撕裂的剧痛从肩背炸开!
陈默猛地呛咳,浑浊腥臭的泥浆混着胃液从喉咙里喷涌而出。冰寒刺骨的湿气,裹挟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汗馊味、死鱼烂虾的腐臭、还有某种排泄物发酵的酸腐气息,蛮横地塞满鼻腔。震耳欲聋的喧嚣像无数重锤狠狠砸进耳膜:粗野暴戾的咆哮,货物砸地的沉重闷响,老旧木船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以及……皮鞭撕裂空气的刺耳厉啸!
操……还没死透?这是……哪儿?地狱的臭水沟吗?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勉强掀开一条缝隙。视野模糊晃动,如同劣质镜头。污黑、油腻的木质栈桥!浑浊的江水卷着泡沫,一次次拍打着朽烂的桥墩,发出令人作呕的“啪嗒”声。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濒临破碎的脑中疯狂冲撞:陈默!现代社畜!谋杀!那艘该死的游轮!穿越?!这具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哑巴陈?!
哑巴陈……这他妈是谁?!
啪!
又一记撕裂空气的鞭响!鞭梢带着倒刺,精准地撕开他身上那件早己看不出原色、湿透后紧贴在皮肉上的褴褛麻衣。粗糙的纤维碎片混着温热的血珠飞溅开来,在冰冷空气里拉出一道暗红弧线。皮开肉绽的剧痛让他浑身一抽!
“装死狗?!哑巴陈!给老子滚起来!船都他娘靠岸半刻钟了!货堆成山了看不见?!” 破锣嗓子炸雷般在头顶响起,唾沫星子带着恶臭喷溅在他脸上。
一只沾满泥污、肥大得如同熊掌的皮靴,带着风雷之势,狠狠踹在他腰眼!
剧痛!尖锐、沉重,仿佛内脏都被这一脚踹得移位!眼前瞬间被翻滚的金星和浓稠的黑暗占据,眩晕感排山倒海。
求生的本能像最后一丝火星,在冰冷的绝望里迸发,驱动着这具不属于他的残躯,摇摇晃晃地试图站首。肩上那散发着咸鱼和霉烂谷物气味的巨大麻袋,猛地下沉!脆弱的肩胛骨、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膝盖如同煮烂的面条,疯狂打颤。
撑住!不能倒!倒了就真完了! 牙齿几乎咬碎,喉咙里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脚下那块本就摇摇欲坠的烂木板,在重压和失衡的双重折磨下,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呻吟——
咔嚓!
断裂声清脆刺耳!
脚踝处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闪电般窜遍全身!身体彻底失去支撑,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首挺挺地向前扑倒!冰冷刺骨的淤泥和着腥臭的脏水,再次蛮横地灌入他的口鼻!窒息的黑暗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水蛇,瞬间缠绕上来,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又要……死了吗?刚活过来……死在这码头的……烂泥里?
工头王福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恶毒咒骂,尖锐地切割着意识:“废物!废物!死了干净!省口粮!李大锤!把这死狗拖一边去!别挡道!妈的,晦气!……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快点卸!卸不完刘老爷的货,今晚统统丢江里喂王八!”
混乱的喧嚣中,一个结结巴巴、粗嘎的声音带着惊惶响起:“工…工头爷!他…他昨晚就烧得打…打摆子……”
这声音被王福的咆哮瞬间淹没。
意识在冰冷和黑暗的泥沼中迅速剥离、沉沦。最后的感知,是左脸重重砸在冰冷滑腻的淤泥里,以及……一双沾满污泥、布满龟裂冻疮和厚厚老茧、打着赤脚的大脚,带着急切和笨拙,快步冲到了他那被泥水糊住的视野前……
视野彻底陷入死寂的黑暗。
冷。
沉。
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