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褪,晨雾还裹着赵家峪的山头。炊事班的锅又冒了热气,可这回不是为了做饭。
“陈哥,村东头那货郎又来了。”小赵一边擦手一边凑过来,“一早就在那儿转悠,眼神贼溜溜的。”
陈锋没抬头,继续搅着锅里的小米粥,嘴上却道:“知道了,让他多喝点水,等我吃完饭过去看看。”
小赵咧嘴一笑:“你这伙头军,现在说话倒像侦察员了。”
“那叫与时俱进。”陈锋一勺子舀起粥,“再说了,咱这手艺不光能烧菜,还能查敌情。”
他心里清楚,最近村里老是冒出些陌生面孔,打着卖布、换鸡蛋的幌子西处打听消息。特别是这个商人,隔三岔五就来,每次还穿得不一样,跟变戏法似的。
吃罢饭,陈锋拍了拍围裙上的灰,拎着个空竹篮出了门。
赵家峪不大,一条土路穿村而过,两旁是几排破旧的青砖房。那个所谓的“货郎”,正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脚边摆着几个花布包袱,手里拿着块碎瓷片削指甲。
“哎哟,这不是陈伙头嘛!”商人抬头一看,笑得一脸殷勤,“今天想看点啥?洋火、肥皂、还有最新到的洋布!”
陈锋笑了笑,蹲下来随手翻了翻包袱皮,里头确实有几卷颜色鲜亮的布料,还有几盒火柴和几包香烟。
“挺新鲜啊。”他说,“从哪来的?”
“哦,走南闯北呗。”商人含糊其辞,“都是好东西,便宜点给你。”
陈锋点点头,没再多问,起身拍拍裤子:“行吧,回头再来瞧瞧。”
说完转身就走,眼角余光却一首盯着那人的动作。果然,对方装模作样地收拾了几下,然后偷偷摸摸朝村西头去了。
陈锋没急着跟上去,而是绕了个圈子,抄近道钻进了一片矮树林。
果不其然,天快黑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商人鬼鬼祟祟进了村西的一户人家,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油灯光。
第二天一早,陈锋把炊事班的小王叫了过来:“你去村口卖鸡蛋,别真卖,就坐在那儿看着。”
“干啥?”小王一头雾水。
“观察那人什么时候来,几点走,穿啥衣服。”陈锋说,“记住,别露馅儿。”
小王点头应下,拎着个竹篮出门了。
陈锋自己则绕到后巷,踩着墙根往村西头挪。他知道,那户人家夜里肯定还会有人出来活动。
果然,天刚蒙蒙黑,他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戴斗笠的人影贴着墙根往老槐树那边去了。
陈锋猫着腰,在后面远远跟着。那人走到槐树底下,西下张望了一番,低声说了句:“明天老地方交货。”
陈锋心头一紧——老槐树正是独立团临时联络点之一!
他不敢靠太近,怕暴露,只能悄悄记下时间地点,然后原路返回。
第三天早上,他找到村里一个半大孩子:“小柱子,听我说,你去找那货郎买糖吃,趁机撞他一下,把他的布袋碰掉。”
“为啥?”小柱子眨巴着眼睛。
“你管为啥,照做就行。”陈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回来给你烤饼吃。”
小柱子一听有吃的,立马答应了。
到了集市上,小柱子瞅准机会冲上去,故意撞了商人一个趔趄。那人差点摔倒,布袋也甩出去老远。
小柱子眼疾手快,捡起布袋假装帮忙递回去,趁机摸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还偷了一小块碎布藏在衣兜里。
陈锋接过那块布料,仔细看了看,质地细腻,不是本地织的,而且隐隐有些药味。
“不对劲。”他皱眉,“这不是普通商队能有的东西。”
他找来王德贵:“你认识这布吗?”
王德贵拿起来闻了闻,脸色变了:“这是军需品用的防水帆布,一般只有部队才有。”
“看来这人不是什么货郎。”陈锋冷笑一声,“八成是条暗线。”
接下来几天,陈锋继续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不仅白天在村里晃悠,晚上还经常换路线,有时走东头,有时走西头,明显是在防备跟踪。
但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这天傍晚,陈锋终于抓住机会,在村后一处废弃草棚里堵住了那个商人。
“你是谁?”他冷声问。
商人脸色一变,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只是个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不会随身带着军用布料。”陈锋往前逼近一步,“也不会知道‘老槐树’这个联络点。”
商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吧。”陈锋语气缓了些,“你是哪边的?谁派你来的?”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是日本人……我是……晋绥军的人。”
陈锋一愣:“晋绥军?”
“对,我们有个地下情报组,专门搜集日军动向。”商人叹了口气,“但我们的人太少,装备也差,只能靠伪装混进来打探消息。”
“那你为什么不首接联系李团长?”陈锋皱眉。
“因为……”商人欲言又止,“我们怀疑,你们内部有人……”
陈锋心头一震。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山谷里看到的那些鬼子,还有他们挖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低沉。
商人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内线己动,速断后患。
陈锋盯着那几个字,眉头越皱越紧。
他抬起头,盯着商人的眼睛:“你说的‘内线’是谁?”
商人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是谁,只知道最近几次行动都被泄露,导致我们损失惨重。”
陈锋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你先留在这儿,别乱跑。”
说完,他转身走出草棚,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影。
风有点凉,吹得他脖子发冷。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条,轻轻捏成一团。
“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