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
金元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突如其来的明悟而微微变调。他几乎是本能地、手忙脚乱地伸手探进自己冲锋衣鼓鼓囊囊的大口袋里,一阵翻找。帆布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几秒钟后,他终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能量棒包装纸和揉成一团的纸巾中,掏出了那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黄铜罗盘。罗盘表面覆盖着一层温润的包浆,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中心的天池指针安静地指向一个方位,盘面上复杂的八卦、天干地支刻度如同古老的密码。
“对对对!就是它!” 金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献宝似的将罗盘托在掌心,小心翼翼地递到张雾浔面前,眼神亮得惊人,“我爷爷压箱底的宝贝!据说是祖上某位风水大师传下来的,开过光的!能定阴阳,辨吉凶,驱邪避煞!绝对的祖传法器!”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仿佛这罗盘是能斩妖除魔的神兵利器。
张雾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那古朴的罗盘上。他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锐利。就在金元掏出罗盘的刹那,他胸口内袋里的令牌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痉挛般的震动!比在村口时更加猛烈!断口处那幽绿的脉动骤然加速、膨胀,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激、激怒了一般!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排斥和敌意的寒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嘶——好冷!” 离得最近的金元首当其冲,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打了个寒颤,在外的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惊愕地看着张雾浔,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罗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金元掌心那原本安静指向一个方位的黄铜罗盘指针,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拨动了一下!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左右摇摆!幅度之大,几乎要撞到罗盘的内壁!指针尖端与底盘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同时,罗盘本身竟然也开始微微发热!一股与令牌截然不同、却同样古老晦涩的微弱暖意,从黄铜的盘身中透出,仿佛在抵抗着那无形的、源自令牌的冰冷侵袭!
两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正通过金元这个媒介,在他掌心这方寸之地,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
“卧槽!动了!它自己动了!” 金元失声惊叫,手一抖,差点把罗盘扔出去。他死死盯着那疯狂摇摆、如同困兽般挣扎的指针,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浔子!你看!它…它在跟你的令牌‘打架’?!”
张雾浔的脸色在阴影中变得异常凝重。他清晰地感受到令牌传来的那股暴戾的“怒意”,以及它对罗盘那股微弱暖意的强烈排斥。这证实了他的猜测!令牌的异变,尤其是那股针对性的寒意爆发,果然与金元带来的这个“祖传法器”有关!这罗盘…似乎真的蕴含某种能触动、甚至“挑衅”令牌的力量!
“拿来!” 张雾浔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猛地伸出手,目标首指金元掌中那还在兀自震颤嗡鸣的罗盘!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热的黄铜盘身的瞬间——
嗡——!!!
胸口的令牌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发出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冰冷的寒流,如同决堤的冰河,轰然冲入张雾浔的西肢百骸!他伸出的右手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罗盘的温热,而是一种针扎般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与此同时,金元掌中的罗盘指针仿佛受到了致命刺激,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嘎吱——!”声,指针疯狂旋转起来,速度快到几乎化作一片模糊的铜影!罗盘本身也变得滚烫,那股抵抗的暖意陡然增强!
“啊!” 金元痛呼一声,再也拿捏不住,滚烫的罗盘脱手而出!
“啪嗒!”
古朴的黄铜罗盘掉落在布满青苔的冰冷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指针停止了疯狂的旋转,歪斜地指向一个混乱的方位,盘身的热度迅速褪去,那股微弱的暖意也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而张雾浔手指上的白霜,在罗盘落地的瞬间,也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只留下刺骨的麻木和残留的剧痛。胸口的令牌似乎也耗尽了刚才爆发的力量,那狂躁的震动和敌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幽绿光芒依旧在断口深处缓慢、冰冷地脉动着,如同蛰伏的凶兽,暂时收敛了爪牙。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旅珀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仿佛失去了生命的罗盘,又看看张雾浔那覆盖过冰霜、此刻微微颤抖的手。
金元脸色煞白,看看自己空空如也、掌心还残留着灼热感的手,又看看地上静默的罗盘,最后目光落在张雾浔那张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的脸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和一丝后怕:“浔…浔子…这…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它…它在怕这个罗盘?还是…恨它?”
张雾浔缓缓收回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刺骨的冰冷麻木。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枚在月光下泛着黯淡光泽、仿佛只是一块普通旧铜器的罗盘,又隔着衣物感受着心口那依旧冰冷脉动的令牌。
罗盘与令牌…对抗…排斥…甚至是…恐惧?
这祖传的罗盘,难道真的是克制令牌之物?还是说,它触动了令牌背后更深层次的秘密?这枚来自后山坳破庙旁的断玉,它与这被浓雾和禁忌笼罩的山坳,与阿婆口中那专逮伢儿咬的“老妖”,究竟存在着怎样致命的联系?
“不知道。” 张雾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比之前更加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但它证明了…你带来的,不全是玩具。” 他抬起头,望向老宅深处那扇通往二楼的、黑洞洞的木楼梯口,眼神幽暗难明。那令牌的幽绿脉动,似乎隐隐指向那个方向?还是…指向后山坳更深的黑暗?
夜,更深了。老宅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活物,将他们包裹在它的腹心。无形的阴影在墙角、在梁上、在每一个视线死角里无声地滋长、蔓延。一场由古器低鸣揭示的、更加凶险叵测的风暴,正在这死寂中悄然酝酿。而他们,己然置身风暴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