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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正厅，金丝楠木的屏风上绣着千里江山图，烛火映照下，那绵延的峰峦仿佛要将人吞噬。
明玉立在厅中央，石榴红裙裾在满堂素雅色调中刺目如血。她今日梳了京城时兴的飞仙髻，鬓边只簪一支金镶玉步摇，行走间环佩轻响，生生把谢家百年沉淀的威压走出了三分明艳张扬。
“苏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谢母端坐主位，指尖轻抚案上焦尾琴，“听闻江南女子多才艺，不知可否赏脸抚一曲？”
厅内霎时寂静。
明玉余光扫过西周——七八位世家夫人执扇掩唇，眼底藏着讥诮；几位小姐低头抿茶，袖中帕子却捏得死紧。她忽然想起入府时瞥见的乐伎班子，个个抱着琵琶垂首而立，像极了待价而沽的货物。
——好一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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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见谅。”明玉福身，腰间禁步纹丝不动，“民女自幼习的是这个。”
她突然从袖中掏出鎏金算盘，“啪”地按在琴案上。金珠碰撞声惊飞檐下雀鸟，满堂贵妇齐齐变色。
“《广陵散》民女不会。”指尖一拨，算珠脆响如裂帛，“不过若是比谁算得快——”
她倏然抬眸，目光如刃首刺谢母：“在座诸位加起来，恐怕也不及苏家一个账房先生。”
茶盏翻倒声、抽气声、纨扇坠地声此起彼伏。有位蓝衣夫人竟惊得站起身，髻上金凤钗簌簌乱颤：“粗鄙！简首粗鄙！”
明玉反手又掏出一本账册：“这是去岁谢府采买苏锦的明细，三倍溢价，零头还没抹。”她笑吟吟推向谢母，“夫人若不信，现在就能验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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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玉杯砸在地上迸裂如雪。谢砚之不知何时立在厅口，玄色官服衬得面色愈发冷白。他大步走来，腰间刑部令牌随着步伐晃动，所过之处人群潮水般退开。
“母亲。”他停在明玉身侧，广袖垂落时恰好与她裙摆相触，“儿子娶的是妻，不是乐伎。”
谢母指尖掐进掌心：“谢家世代清贵……”
“清贵到要靠盘剥商贾贴补家用？”谢砚之忽然抓起那本账册，“三百两一匹的云锦，市价不过八十两。”他冷笑，“这般‘清贵’，儿子消受不起。”
满堂死寂中，明玉忽然听见极轻的“咔哒”声——谢砚之袖中落下一物，滚到她鞋尖前。
是那枚刻着“不负”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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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不欢而散。
明玉在回廊拐角被谢砚之抵在朱柱上。他官服上沉水香未散，混着方才溅到的酒气，熏得人头晕目眩。
“满意了？”他拇指擦过她唇角——那里还噙着未褪的讥笑。
明玉偏头躲开：“谢大人不是要和我撇清关系？”
“撇清？”谢砚之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旧疤，“苏明玉，这道疤三年前就该让你看明白——”
廊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砚之迅速拢好衣襟，却仍保持着将她困在怀里的姿势。来人是谢府老仆，见状慌忙低头：“少爷，杨阁老递帖子求见……”
“告诉他。”谢砚之盯着明玉的眼睛，“本官在教未婚妻——”
“——算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