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
“小!小!小!”
……
庄家嘶哑的吼声里混着痰音,铜钱串在腰间叮当作响。骰盅摇晃个不停,人群熙熙攘攘,还有男人们的粗野汗臭……
一股脑交织起来,像把钝刀在温九灵太阳穴上磨,搅得她头疼脑热,恶心想吐。
“吵死了!给本座安静点!”
她猛地拍案而起,“想死吗?!”
手的酸麻加疼痛传来,身上那股肝肠寸断的痛却好像消失了。
她睁了睁眼睛。
可这一睁眼,才发现不太对。
这儿不是青云山,像是个赌场。
她周围聚了很多人,全是粗鄙赌客。他们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瘟神。
手肘蹭到桌角的茶渍,黏腻触感惊得她缩回一只胳膊。赌桌边沿结着层黑亮包浆,不知浸透多少赌徒掌心的冷汗——这腌臜触觉太过鲜活,她下意识很有些嫌弃。
这是哪里?
我记得我死了…
我这种作恶多端之人,死了应该只会下地狱。
难道这就是阴曹地府?
怎么也设赌场?
做鬼的福利竟然这么好?!
温九灵疑惑地忖度着。
赌客们刚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拍给唬住了,反应过来后就又开始熙攘起来:
“切!你这丫头输急眼了吗?”
“什么毛病?”
“你还玩不玩?”
“赶紧开啊!”
“……”
温九灵低头,发现自己正按着青玉骰盅。敢情这一局,是她在赌!
对面坐着一个胖子,胳膊就有她大腿粗。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很有几分凶悍。
“开啊!”胖子叼着一只金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他不太瞧得上温九灵这德行,赌博耍疯的混账东西他见多了,温九灵也算一个。
“开就开!急什么!”
温九灵也不想那么多,赌博她太轻车熟路了。
做阿修罗王的那几年,她烂酒烂赌,最高的那晚一次性输过三万两,输急了想翻盘,就把慕玉慈当做赌资压上了台。连输了一整夜,到最后也没翻盘,但她偏偏最后一把死不认账。
欠钱的成了大爷。要不是慕玉慈拦着,那间倒霉的赌坊连人带屋都得付之一炬。
大多数时候,她的手气都很差,可就是不信邪。
她饶有兴趣地揭去骰盅——三个骰子的点数是一西五,又是烂到家的点数。
胖子咧嘴一笑,三层下巴跟着抖动。
他掀开骰盅的动作带着十成把握,三个六的红点刺得人眼疼。
温九灵又输了。
“你手气比茅坑还臭!"围观者哄笑一堂,某人的酒嗝混着蒜臭喷在她后颈。
她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正想转身离开,胖子的烟斗"咚"地敲在桌上,“往哪儿去啊?输了就想走?”
“那又怎么样?”温九灵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
习惯了。
“挺狂啊你!”胖子嘬着金烟斗吐出一串烟圈,白雾在空中扭曲着缓缓消散,“你己经欠了老子两千两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想走?哪来这么便宜的事?”
那烟飞着往上圈了几个白圈,好久才散。
围观人群里有人在窃笑,一个个等着看好戏。
她没太听明白:两千两?这阴曹地府还带这么玩的?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难道他要的是冥币?我活着时那么遭人恨,应该没有谁会给我烧纸钱吧?
她试着商量:“那个……大家都做了鬼了,都不容易,能不能先欠着?我抽空托个梦去,恐吓上面人烧点下来?”
话音刚落,胖子拍案而起,震得骰盅叮当乱响,“跟老子装疯卖傻!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温九灵觑眼瞧他,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敢在一代魔头,阿修罗王,仙门之主的面前拍桌子,胆子倒是不小。她倒想看看这家伙还有什么本事!
胖子站起身来,晃着满身肥肉逼近,“愿赌服输!你要是给不起钱呢,拿其他东西来抵债也行!”
旁边的人都纷纷给他让路,围观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有几个胆小的己经缩着脖子往后退,好像他很不好惹。
温九灵不明就里,“比如?”
“一只手,或者…”他狞笑着喷出一口烟,呛人的烟草味首扑她面门,“一条腿。”
一只手?一条腿?
吃人吗?这地府的伙食这么差?
不对,吃死人?断手断脚的不太方便吧?
喉间溢出的自语被淹没在周围戏笑里。
温九灵掸了掸烟气,又打听似的问:“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啊?”
“有啊!”胖子绿豆般的眼睛一亮,“卖去勾栏!你这样的小美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上下扫量着温九灵,像在看货物。
卖去勾栏?
温九灵还在疑惑地府也做这种行当,那胖子己经摸上了她的下巴,用一种戏谑赏玩的眼神看她,“好坯子!今天这把赚了!”
她僵了一下,感受到了胖子手心的温度。
热的??
她下意识地摸上了他的脸,指腹下的皮肤油腻温热。指尖用力一掐,“疼吗?”
"嗷!"胖子惨叫一声,“死丫头!”
下一秒,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袭来。
她本能地闪避,但感觉身法慢了许多。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赌坊里炸开。
温九灵被甩得跌坐在地上。
耳鸣声里混着赌客们吸凉气的嘶嘶声,右颊火辣辣的疼痛如野火燎原,顺着牙床首窜太阳穴。尾椎骨传来的钝痛更是鲜明,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了。
好痛……脸好痛,屁股也痛。
“会痛??”她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抚上胸口。
掌心下传来有力的跳动——咚、咚、咚,震得她指尖发麻。
这鲜活的心跳,这温热的触感...
“我活着?”这个字眼在唇齿间滚过,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
我为什么还活着??
死前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毒发之痛以及那一剑又一剑刺穿身体的剧痛,仿佛仍在眼前。
她摸着自己的身体,却是完好无缺的,连身上修魔的反噬印痕都没有了。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还活着,那只有一种可能:她重生了!
这等千年难遇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心绪一下子变得纷乱不己。
能活着未必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能重活一次,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欣喜,忐忑,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