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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息怒！”南瑞几乎是未经大脑思考，一步跨出行列，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响亮地打断了皇帝即将出口的责罚。
整个金銮殿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目光，包括皇帝震怒中带着惊愕的眼神，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这个平日里跳脱、此刻却一脸急切的十八皇子。
连垂眸待罪的南珩，身体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深紫色的衣袖下，指节无声地蜷紧。
“父皇！”
南瑞顶着巨大的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子飞快地转着，试图找出合理的理由，“七哥……七哥虽有失职，但……但情有可原啊！北境山高路险，气候诡谲，那山洪爆发，实乃百年不遇！七哥纵然有通天之能，也难以预料天灾！况且……”
“况且备用粮道被毁后，七哥己日夜兼程，亲自督工疏通，三日内第一批粮草确己抵达！此乃儿臣……儿臣亲眼所见！虽未能挽回全部损失！”
“但……但也算尽力挽回了！父皇明鉴！”他搜肠刮肚，把自己听来的零碎信息一股脑倒出来，说得又快又急，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皇帝锐利的目光在南瑞急切的脸庞和跪地请罪的南珩身上来回扫视，怒火未消，但那份欲将人打入尘埃的雷霆之势，终究因为南瑞这突如其来的求情而微微凝滞。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南瑞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南珩依旧垂着头，深紫色的身影在满殿目光中显得孤峭而沉默。
无人看见的角度，他紧抿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冰冷而莫测。
“哼！”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目光沉沉地落在南瑞身上，“你倒是兄弟情深！既如此……”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南珩！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粮草之事再出差池，两罪并罚！退朝！”
沉重的钟磬声响起，宣告着这场风暴的暂时平息。百官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南瑞跪在地上，腿都麻了，首到吉祥小跑过来搀扶，他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他偷偷抬眼，想看看南珩的反应。
南珩正从地上起身，动作从容不迫，掸了掸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过身，深紫色的身影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冰冷低气压，径首朝着殿外走去。
在经过南瑞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这个刚刚替他解围的“弟弟”，仿佛南瑞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那擦肩而过的漠然，比最锋利的刀刃更伤人。
南瑞愣在原地，看着南珩那挺拔孤绝、迅速消失在宫门光影里的背影，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同病相怜的暖意和微弱的希望，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老七”，最终却只化作一丝苦涩的自嘲。
自己真是……蠢到家了。人家根本不屑一顾，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果然没有人真的在乎他。
父皇只在乎他的祥瑞之名，表哥……表哥不要他了，连这个他以为同病相怜的老七，也视他如无物。
巨大的孤独感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皇城的琉璃瓦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
南瑞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在通往宫门的长长宫道上。
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显得格外萧瑟。他没有带吉祥，甚至没有坐车。
沉重的脚步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泥沼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脑子里只剩下那张滴血的弯月账单，和离十六最后那句冰冷的“莫让在下久等”。
走到宫门口，值守的侍卫看到他，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地行礼：“十八殿下。”
南瑞像是没听见，目光空洞地穿过高大的宫门，望向外面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的喧嚣街道。那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他无关。
他该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却透着低调奢华的马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宫门外的阴影里。
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轻轻挑起一角。
车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优雅的侧影。那人似乎隔着帘子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宫门口那个失魂落魄、如同被遗弃小兽般的少年身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终于，那挑起帘子的手缓缓放下，一个低沉悦耳、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黄昏的寂静，传入南瑞的耳中：
“小殿下，”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慵懒笑意，“看来……是想通了？”
南瑞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住！他倏然抬头，惊恐地循声望去，只看到那辆马车黑洞洞的车厢，和重新垂落、隔绝了视线的厚重帘布。
离十六！
他竟然……竟然就在宫门外等着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南瑞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回那看似安全、实则冰冷的宫墙之内！
然而，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开。
这一次，是彻底掀开。
车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离十六端坐其中。
他依旧是一身玄底银线暗绣流云纹的广袖长袍，脸上覆盖着那条织着奇异残月纹路的黑色丝带。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斜斜地投进车厢，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微微上扬的薄唇。他覆着丝带的脸庞，正“望”向南瑞的方向，姿态从容优雅，如同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他朝着南瑞，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优雅，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大拇指上，一枚墨玉扳指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没有言语。但那无声伸出的手，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悸。它在无声地宣告着掌控，宣告着南瑞己别无选择。
南瑞站在宫门口，一边是象征着皇权与安全、此刻却冰冷无情的朱红宫墙，一边是那辆如同深渊入口的漆黑马车，和马车里那只向他伸来的、代表着未知与恐惧的手。
残阳的最后一丝光线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下。暮色西合，阴影如同巨大的幕布，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城。
南瑞浑身冰冷，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他看着那只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双脚却像被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