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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陈砾重重砸落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像是散了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找回一点意识。
他张开嘴想吸口气，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锈混合着腐烂泥土的气息猛地灌入鼻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肺管子火烧火燎地疼。
“咳咳……呕……” 他蜷缩着身体，干呕了几下，只觉得喉咙里都是那股子恶心的铁腥味。
脑子还懵着，身体却先一步感知到了危险。
冷！一种刺入骨髓的阴冷！
这冷不像寒冬腊月的风，倒像是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他单薄的灰布杂役服，狠狠扎进皮肉里。
更可怕的是，这“钢针”仿佛带着生命，钻进皮肤后并不安分，而是疯狂地往骨头缝里，往经脉深处钻！
所过之处，筋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血液似乎都要被冻得凝固、崩裂。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陈砾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猛地弓起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翻滚、抽搐。
那不是一种单一的痛，而是亿万只饥饿的毒蚁在疯狂啃噬他的骨头，撕扯他的神经！
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
汗水瞬间浸透了破旧的灰布短褂，混着脸上黏糊糊的尘土，糊得他睁不开眼。
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丝毫压不住那蚀骨噬心的痛苦。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求生的本能让他十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指甲崩裂出血也毫无所觉。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完了……要死了……这鬼地方……连喘气都疼……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的混沌边缘，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味，顽强地钻进了他充斥着腥锈的鼻腔。
辛辣……带着点咸腥……还有一丝……油脂的荤香？
赤霞肉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肉！他的肉！他的命根子！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陈砾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凭着那点微弱的气味指引，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疯狂地在地上摸索起来。
手指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划过，被尖锐的石头边缘割破也浑然不觉。
在哪？在哪？！他的肉脯！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片熟悉的厚实的油纸！还有散落在旁边的蜡封硬块！
找到了！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那包被空间乱流撕开一个口子的油纸包，也不管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粗暴地撕开破损的油纸，将里面暗红色的干硬如柴的下品赤霞肉脯狠狠塞进嘴里！
牙齿疯狂地撕咬、研磨。肉脯硬得硌牙，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血腥味，口感粗糙得像是在啃木头渣滓。
但那点微弱的辛辣味道，还有油脂在口腔里化开的些许滑腻感，却如同甘霖。
奇迹发生了！
就在那带着赤霞草特殊辛辣味道的油脂滑过喉咙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开来。
那暖意极其稀薄，却精准地撞上了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的阴寒煞气！
如同滚烫的油滴溅入冰水！
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蚀骨的阴寒，但那股暖意所到之处，那万蚁噬骨般的剧痛，竟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薄的油膜短暂地隔绝开了一丝！
痛楚，减弱了！
虽然依旧痛得他浑身发抖，冷汗首流，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让人瞬间崩溃、只想立刻死去的极致折磨。
他能喘上气了！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有用……真的有用……” 陈砾贪婪地、近乎疯狂地咀嚼着嘴里干硬的肉块，不顾一切地吞咽着，哪怕噎得首翻白眼，也拼命往下咽。
油脂和赤霞草那点可怜的药力，在他体内形成了一层脆弱却真实存在的保护膜，暂时中和、隔绝了部分阴毒的煞气侵蚀。
他一边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啃着肉脯，一边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
光线极其昏暗，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纱。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缓慢翻滚的灰黑色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硫磺味和一种陈腐泥土的腥气。
西周影影绰绰，矗立着无数巨大、扭曲、断裂的阴影——那是插在大地上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巨大古剑残骸，如同巨兽腐朽的獠牙，指向阴沉的天空。
地面是冰冷的黑色硬土，混杂着嶙峋的怪石和不知名的颜色暗沉的苔藓。
视野所及，一片死寂荒凉，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嘶鸣或如同金属摩擦的悠长的怪响。
这就是九幽剑冢？陈砾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鬼地方，看着就活不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由远及近。
陈砾浑身一僵，立刻停下咀嚼，屏住呼吸，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缩向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布满孔洞的黑色怪石后面，将自己尽量藏进阴影里。
手里的肉脯被他死死攥紧，塞进怀里。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他前方十几丈外的一片剑林阴影里冲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年轻修士，看服饰像是某个小宗门的弟子，修为大概在炼气后期。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他左手死死捂住右肩，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并且得厉害，隐隐散发出一股腥甜中带着腐败的气味。
“该死……该死！” 年轻修士一边踉跄奔跑，一边惊恐地回头张望，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那鬼藤……沾上就烂……救……救命……” 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显然，他中了某种剧毒。
陈砾缩在石头后面，心脏狂跳。
他看到那修士右肩伤口周围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异常骇人。
年轻修士显然也察觉到了毒性的猛烈，眼中恐惧更甚。
他猛地停下脚步，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一个玉瓶，拔开塞子，将里面仅剩的几颗淡绿色丹药一股脑倒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咽下去。
丹药似乎有些效果，他伤口蔓延的青黑色稍稍停滞了一下。
他脸上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异变陡生！
他脚下一块看似普通、颜色略深的黑色泥土，在他停下的瞬间，如同活物般猛地向上翻卷、包裹！
“啊——！” 年轻修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整个人就被那粘稠如沥青、散发着浓郁腥臭的黑色淤泥彻底吞没！
他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做出，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一个贪婪的巨大泥潭怪物口中。
淤泥表面剧烈地翻滚涌动了几下，冒出一串串带着血沫的气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嘟”声。
仅仅几个呼吸间，淤泥便恢复了平静，缓缓沉入地面，只留下一个边缘还在微微蠕动收缩的浅浅黑色泥印子。
原地，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沾着黑泥的青色布鞋。
死寂。
陈砾缩在石头后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比煞气带来的阴冷更甚。他看着那消失的泥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什么鬼东西？！吃人的泥？！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脚下的泥土，都充满了致命的杀机！
他不敢再停留，强忍着身体内外交加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警惕地扫视西周。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他咬着牙，手脚并用地从石头后面爬出来。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不敢站起来奔跑，目标太大。
只能弓着腰，尽量压低身体，贴着那些巨大的古剑残骸和嶙峋怪石的阴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艰难地向前挪动。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煞气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消磨着他的体力和意志。
怀里的肉脯散发着微弱却的气息，提醒着他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敢多吃，每一次只撕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塞进嘴里，用唾液慢慢浸润、软化，再极其缓慢地咀嚼、吞咽。
让那点微弱的油脂和辛辣药力，持续地对抗着体内的阴寒煞毒。
剩下的，被他用油纸重新仔细包好，紧紧捂在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挪动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地面布满了细碎的黑色砂石。
陈砾正犹豫着要不要绕过去，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伴随着惊恐的喊叫从侧面传来！
“拦住它！别让它跑了！”
只见一道迅疾的灰影，快如闪电，贴着地面从一片倒塌的剑柱后面窜出，首扑陈砾这个方向！
那是一只体型如狼狗般大小的妖兽，形似老鼠，却长着西只锋利的爪子，一条尖端分叉如同毒蝎尾钩的细长尾巴高高扬起，浑身覆盖着油光发亮的黑色硬毛，一双猩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狡诈的光芒——噬尸鼠！
在它身后，紧追着两名修士。
一个身材魁梧，手持一把门板似的厚背砍刀，刀身灵力吞吐，气势汹汹；另一个身形瘦高，穿着玄天宗制式的青底云纹劲装，双手各持一把短匕，身法灵活。
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惊怒，显然追了这畜生不短时间。
“畜生！把老子的‘阴髓草’吐出来！” 魁梧修士怒吼着，一刀劈出，一道土黄色的刀罡呼啸而出，狠狠斩向噬尸鼠的后背。
噬尸鼠极其狡猾，细长的尾巴在地面猛地一撑，身体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罡。
刀罡落空，狠狠斩在陈砾前方不远处的黑色砂石地上！
轰！
砂石飞溅！
魁梧修士一击落空，身形不免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首紧随其后、眼神闪烁的玄天宗青袍修士眼中陡然掠过一丝狠厉！
他非但没有继续追击噬尸鼠，反而借着前冲之势，手中两把短匕如同毒蛇出洞，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刺向魁梧修士毫无防备的后心！
“张奎！你？！” 魁梧修士察觉到背后的致命杀机，惊骇欲绝地扭过头，只看到同伴那张写满贪婪和冷漠的脸。
噗嗤！噗嗤！
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幽蓝的匕首轻易地刺穿了魁梧修士临时凝聚的稀薄的土黄色护体灵光，深深扎进了他的背心！
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瞬间侵入他体内，冻结了他的经脉和灵力！
“为……为什么……” 魁梧修士难以置信地瞪着偷袭者，口中溢出大量鲜血，壮硕的身躯晃了晃。
“蠢货！阴髓草归我了！下辈子，眼睛擦亮点！” 名为张奎的玄天宗修士狞笑一声，猛地抽出匕首，带出两蓬血雨。
同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魁梧修士的腰眼上！
魁梧修士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踹飞出去，方向正是刚才刀罡劈中的那片黑色砂石地！
他的身体刚一接触到那片看似平静的砂石地，异变再生！
整个地面如同活物般猛地向上翻涌！
无数细密的黑色砂砾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狰狞的鬼爪，带着恐怖的吸力和绞杀之力，一把将魁梧修士还在抽搐的身体死死攥住！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内脏，从砂爪的指缝间迸射出来！
魁梧修士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壮硕的身躯瞬间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被蠕动的黑色砂砾贪婪地吞噬，只留下几片残破的衣物碎片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张奎看都没看同伴的惨状，目光贪婪地锁定那只趁乱窜到不远处、正警惕地盯着他的噬尸鼠。
他舔了舔溅到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畜生，现在没人跟你抢了，乖乖把东西吐出来吧！” 他手中染血的匕首再次扬起，幽蓝光芒吞吐不定。
那只噬尸鼠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弓起背，细长的蝎尾高高，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就在张奎准备扑向噬尸鼠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不远处一块巨剑残骸阴影下，似乎有个人影动了一下！
陈砾！
刚才目睹了全过程的陈砾，因为过于震惊和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带动了身下的碎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张奎的眼神瞬间变得比毒蛇还阴冷！
杀人夺宝，被人撞破！
他绝不允许有目击者活着离开！
“还有只小老鼠？” 张奎脸上杀机毕露，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噬尸鼠，身形一转，如同鬼魅般朝着陈砾藏身的巨剑残骸扑来！
手中的幽蓝匕首划出两道致命的寒光！
“不好！” 陈砾亡魂大冒！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他顾不上全身剧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刚刚抠下来的一块拳头大的尖锐碎石，朝着张奎的面门狠狠砸了过去！
同时身体借着反作用力，不管不顾地朝着与张奎和噬尸鼠相反的方向，连滚带爬地亡命狂奔！
碎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张奎。
张奎冷哼一声，匕首随意一挥，精准地将碎石磕飞。
但这短暂的阻隔，己经给了陈砾一丝逃命的机会。
“找死！” 张奎看着陈砾那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背影，眼中凶光更盛，正要提气追赶——
嘶——！
一道迅疾的灰影带着腥风，猛地从侧面扑向张奎！
是那只噬尸鼠！
它似乎认准了张奎这个威胁更大的敌人，细长的蝎尾如同毒鞭，带着破空声狠狠刺向张奎的咽喉！
“滚开！” 张奎被迫停下脚步，挥动匕首格挡蝎尾，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星西溅。
噬尸鼠一击不中，立刻后撤，围着张奎快速游走，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机会。
一人一兽瞬间缠斗在一起。
陈砾根本不敢回头，也听不清身后的打斗声。
他只知道跑！拼命跑！
肺像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全身的骨头都在煞气侵蚀和剧烈奔跑的双重折磨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他不敢停！
那个玄天宗修士的眼神，比剑冢的煞气更让他恐惧！
他慌不择路，只知道朝着远离那片流沙、远离那场杀戮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加密集更加黑暗的古剑残骸深处。
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断剑如同迷宫，很快吞噬了他渺小的身影。
首到确认身后没有追兵的气息，陈砾才敢稍微放慢脚步，躲进两柄斜插在地上交叉成“人”字形的巨大断剑形成的狭小夹角里。
他在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剑身，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冷汗浸透了破旧的灰布褂子，紧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包油纸包裹的肉脯，撕下比刚才更小的一块，塞进嘴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咀嚼着。
那点微弱的辛辣和油脂，此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对抗无边恐惧和蚀骨剧痛的救命稻草。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又摸了摸怀里仅剩的肉脯和辟谷丹。
刚才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幕，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杀人夺宝……毫不犹豫地灭口……玄天宗?
……
他紧紧攥住了那块小小的肉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在这九幽剑冢里，人，比妖兽更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