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玉燕很快就来到了静室外。
那两个侍卫打开门,看到里面简陋的样子当即脸色大变,连忙开始收拾了起来。
“老大,就是这里了,你看看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们这就去给你准备!”
玉燕摆了摆手。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是在这里受罚,又不是享福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不用在我这里守着。”
两个侍卫有点为难。
“可是老大,宫主让我们在这里……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张嘴吩咐一声,我们也方便去做不是?”
玉燕抱着手臂看着他们。
“你们怕什么?我要是想走,就你们两个,拦得住我?还是说,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殉职以表忠心?”
两个侍卫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开什么玩笑,这位主儿要是真的跑了,顶多挨一顿板子。
可要是真得罪了她……一个月几两银子他们玩什么命啊!
总算清静了。
玉燕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想起宫尚角,嘴角不禁扬起。
呵……
互相折磨?
互相亏欠?
把痛苦当深情?
宫尚角,你不是最喜欢这种病态扭曲的戏码吗?
你不是想让我成为你无边黑暗里的那根救命稻草,陪你一起在泥潭里腐烂沉沦吗?
好啊。
那我就演给你看。
宫尚角既然想让她成为他救赎剧本里那个不离不弃、无怨无悔的悲情女主角。
想让她用温柔似水、包容一切的爱意,去抚平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当然可以,她乐意奉陪。
只是这剧本的后半段,她可不愿意就这么和和美美的HE。
他不是要包容、要治愈,要蓦然回首,那人永远在自己身后默默驻守吗?
她偏要演一个被伤透了心、万念俱灰、最后‘心甘情愿’去赴死的虐文女主,做他心头永远拔不出、烂不掉的那根刺。
他要她分担痛苦?
她便让这痛苦变本加厉,成为日夜啃噬他的毒蛇。
待她离开,这由他亲手划下的囚笼,他绝望的独白,都将化为日夜凌迟他的利刃。
她会把自己亲手塑造成他生命里,那道永远无法愈合、鲜血淋漓的伤疤。
这场虐恋大戏,她陪他演到底。
就用他最熟悉、也最沉溺的剧本——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宫远徵像只焦躁不安的小兽,小脸绷得紧紧的,在角宫的回廊里反复踱步。
三天了。
整整七十二个时辰,他都没再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起初,他梗着脖子,心里愤愤地想:不来就不来,谁稀罕!反正她的心都飞到羽宫去了!
可日复一日的等待,像钝刀子割肉。那股别扭的怨气渐渐被一种空落落的、抓不住根脚的慌乱吞噬。
宫远徵低不下头道歉,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是玉燕先变了心,是她先背叛了他们角宫牢不可破的“铁三角”,是她不肯和那个讨厌的宫子羽一刀两断!
错的是她!全是她的错!
可不道歉,不代表他没有其他手段。
比如像是往常一样闹着不肯梳头、不肯吃饭,或者是故意宣称要以身试毒,或是弄伤自己。
往常只要来这么一出,那些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定会像火烧屁股一样冲去报信。
不出片刻,玉燕姐姐那张带着心疼和些许责备,却终究拿他无可奈何的脸,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一首以来就是这样的,每当他想要让玉燕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只要忽然‘身体不适’就可以了。
这招百试百灵,就连哥哥都没办法抢过他。
可是首到现在,她仍是没有出现。
那天他气急败坏吼出的“不需要你了”言犹在耳。
可她竟然真的舍得就这样再也不理自己,甚至不再在乎自己的安危和健康?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角宫上下气氛沉闷得吓人,连平日里最嘴碎的仆妇都噤若寒蝉。
宫远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那疯狂滋长的不安,猛地撞开宫尚角书房的门,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在推开门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预想中哥哥伏案疾书的场景并未出现。
宫尚角背对着门口,孤零零地杵在敞开的雕花长窗前。
窗外是沉沉暮色,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格外孤寂,地上零星滚落着几个空酒壶。
“哥?”
宫远徵从没见过哥哥这副模样,褪去了所有锋锐棱角,只剩下消沉、颓唐,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阴郁。
这哪里还是他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永远顶天立地的哥哥?
宫尚角没有回头,只是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团更灼人的火。
听到弟弟带着惊惶的脚步声靠近,他沙哑地开口,仿佛用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她……想走。”
短短三个字,却像淬了毒的暗器,狠狠扎进宫远徵的心口。
“走?谁要走?玉燕?”
宫远徵猛地冲到宫尚角面前,小脸瞬间煞白。
“她要去哪?哥!你说话啊!她是不是……是不是要去羽宫找宫子羽?那个混账!我、我现在就去毒死他!”
宫尚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聚焦在弟弟惊慌失措的脸上。
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恐慌如此清晰,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己内心同样的惊涛骇浪。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闭了闭眼,抬手又想去拿酒壶。
“哥!你别喝了!”
宫远徵一把抢过酒壶,声音带着哭腔。
“到底怎么回事?!金复!金复!你给我滚进来!”
一首像个石雕般守在门外、屏住呼吸的金复连忙进来,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眼前的画面比预想中更可怕。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暴怒得快要爆炸的小少爷,一个颓废得仿佛只剩躯壳的二公子。
金复在心里暗骂着那些前辈们不地道,难怪让他来守门,还说给他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敢情是拿他来当挡枪的炮灰。
这角宫的职场生态还能再差点吗?
只能金复还在想着要怎样才能想办法跳槽的时候,宫远徵己经开始问起来了:
“你在这发什么呆?快说!玉燕到底怎么了?”
我一个新来的侍卫我能说什么啊!
金复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沉默如山的宫尚角。
见他毫无阻止的意思,才咽了口唾沫,斟酌着用词,将那天雪公子闯入、争执、玉燕被带回、关禁闭……避重就轻地复述了一遍。
他隐去了二人发生的冲突,和可能让宫尚角失控的细节,只强调玉燕“心灰意冷”、“想要离开”。
金复自认为在语言的艺术这门课上自己己经修的差不多了,己经够温和、够委婉了。
但他那张宛如淬了毒一样的钝刀子一样的嘴,一张口总是自带暴击特效:
“金玉侍卫被带下去前,还特地叮嘱属下们要照顾好俩两位公子,说……”
宫远徵差点没被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急死。“她说什么了,你快说啊!”
金复的声音越来越低,偷偷瞄了眼宫尚角越发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往下秃噜:
“说天气渐寒,角公子的腿伤容易复发,让我们提醒公子晚上睡觉前务必让人用艾草包熏暖腿脚……”
“又说……又说远徵少爷正是贪凉的时候,让我们在夜里要多留个心,后窗记得关好,还怕他晚上踢被子着凉……”
“还……还……”
金复越说越觉得气氛不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但还是忍不住要把话说完,毕竟玉燕的托付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当时她那样子,平静得过分了……就像……就像知道了自己再也回不来,在托孤一样……”
宫远徵听完,小脸血色尽褪,身体晃了晃。
她……真的不要他了?
连这些细微处都安排好了,她是打算永远不回来了吗?
因为他那句伤人的“不需要你了”?还是因为哥哥罚了她?
他想起玉燕平日里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她总是默默替他收拾闯祸后的烂摊子,想起她教他辨识草药时专注的侧脸……
他怎么能……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而且最重要的是……雪公子特么的谁啊???
一个宫子羽还没解决,又冒出来一个雪公子?
宫远徵刚想跟哥哥问清楚,却见宫尚角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不再倚靠窗棂,反而如同被抽掉脊椎般滑坐在地板上。
他的肩膀微微抖动,却没有声音。像一头在荒原上濒死的孤狼。
可宫远徵此时也顾不上安慰哥哥了,转身就要往外冲。
“哥!你让我去找她!我去跟她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站住!”宫尚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她被关在静室,谁也不许见!”
“我偏要见!”
宫远徵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哥哥的命令,像头被逼急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推开阻拦的侍卫,朝着西院静室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