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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小鱼就回到了文化馆上班。推开资料室的门，马主任正在修复一本虫蛀严重的古籍，头也不抬地说："来了？把这些拓片分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小鱼悄悄松了口气，她真怕因为这次事件丢了工作。戴上白手套，她熟练地开始整理那堆泛黄的纸张。
"小林。"马主任突然开口，"中考考得怎么样？"
小鱼愣了一下——这是马老师第一次关心她的学业。"还行...就是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完。"
老人从眼镜上方瞥了她一眼："能考上重点吗？"
"不知道..."小鱼老实回答，"我们班主任说，如果能保持三模的水平，应该能上二中。"
"二中不错。"马主任点点头，又埋头工作了。但小鱼分明看见，老人嘴角微微上扬。
中午休息时，吴馆长把她叫到办公室："省里要办个古籍修复培训班，馆里决定派你去。"
小鱼瞪大眼睛："我？可我才学了不到一年..."
"马主任推荐的。"吴馆长笑道，"他说你手稳，心细，是块好料子。"
培训班八月开班，为期一个月。这意味着如果考上高中，她将错过开学军训和部分课程。小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学业可以补，这种专业培训难得。"王老师知道后也很支持，"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补课。"
放榜那天，小鱼紧张得早饭都没吃。李秀兰陪她到学校看成绩，远远就看见红榜前人头攒动。
"小鱼！"黄丽从人群中挤出来，兴奋地挥手，"你考上二中了！全校第57名！"
小鱼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李秀兰一把抱住她："好孩子！真争气！"
回家的路上，小鱼买了一斤五花肉，决定好好庆祝一下。推开家门，却见小虎蔫头耷脑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她揉揉弟弟的脑袋，"谁欺负你了？"
小虎摇摇头，递过一张纸。是下学期的学费通知单，金额比上学期多了二十块钱。
"姐，要不...我不上学了。"男孩声音哽咽，"你刚考上高中，学费更贵..."
"胡说！"小鱼板起脸，"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姐有办法。"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虽然文物局的奖金还没用完，但要同时负担两个人的学费和生活费，确实捉襟见肘。思来想去，她决定去找吴馆长预支工资。
"预支？"吴馆长听完她的请求，若有所思，"这样吧，馆里最近接了个私人委托，修复一批家谱。你如果愿意加班，可以拿提成。"
小鱼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每天工作到深夜，连马主任都劝她别太拼命。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别把身体累垮了。"老人难得地唠叨着，还时不时带些点心给她。
开学前一天，小鱼终于凑够了学费。她特意带小虎去百货商店，买了新书包和文具。
"姐，这个太贵了..."小虎摸着真皮书包，既喜欢又舍不得。
"拿着。"小鱼爽快地付了钱，"上了初中就是大孩子了，该有个像样的书包。"
第二天，她亲自送小虎去中学报到。校门口，十二岁的男孩突然抱住她："姐，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让你过上好日子！"
小鱼鼻子一酸，强忍着没哭出来："姐等着。"
安顿好弟弟，她才匆匆赶往自己的新学校。省二中是重点中学，校园比初中大了好几倍。小鱼站在气势恢宏的教学楼前，突然有些胆怯。
"林小鱼？"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我是高一(4)班的班长苏梅，班主任让我来接你。"
苏梅热情地带她参观校园，介绍各科老师的特点。当得知小鱼半工半读时，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那你岂不是没时间参加社团活动？"
"社团？"小鱼茫然地问。
"比如文学社、合唱团、航模组什么的。"苏梅指着宣传栏里的海报，"二中社团可有名了，去年航模组还拿了全国奖呢！"
小鱼从没想过中学生活还能这么丰富多彩。在乡下，上学就是上课、写作业、干农活，哪有什么社团活动。
"我对古籍修复有点兴趣..."她小声说。
"哇！好特别！"苏梅兴奋地拍手，"你可以创办一个传统文化社！学校正鼓励特色社团呢！"
这个提议让小鱼心动不己。但想到自己的时间安排，她又犹豫了："可我每天下午都要去文化馆..."
"没关系，社团活动每周只有一次。"苏梅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见教导主任！"
在苏梅的怂恿下，小鱼真的提交了成立"传统文化社"的申请。让她意外的是，教导主任不仅爽快批准，还主动提出担任指导老师。
"我早就想开个这样的社团了。"主任笑着说，"学校有不少文物捐赠品，正好可以拿来当教材。"
社团招新当天，小鱼的摊位前围满了好奇的同学。她展示的马主任教的简易古籍装订术，吸引了不少人报名。
"林小鱼同学？"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
小鱼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桌前，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我是高二(1)班的陈述。"男生微笑，"听说你懂古籍修复？"
"只是基础..."小鱼有些局促。
"那也很厉害了。"陈述从包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线装书，"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能请教你怎么修复吗？"
就这样，传统文化社迎来了第一个非新生成员。更让小鱼惊喜的是，陈述竟然是学校航模组的组长，对传统工艺也很有研究。
社团活动每周三下午举行。小鱼把自己在文化馆学到的知识一点点教给大家：如何辨别纸张年代，怎样制作简易糨糊，基础的装帧手法...虽然准备这些内容要占用她宝贵的休息时间，但看到同学们专注的眼神，一切都值得了。
十月份，学校举办社团展示周。传统文化社的展台前人头攒动，小鱼和社员们演示的"古法造纸"成了最大亮点。
"林小鱼，"活动结束后，陈述叫住她，"市博物馆下个月有个传统工艺展，需要志愿者，你有兴趣吗？"
小鱼当然想去，但时间..."我周末要打工..."
"是周五下午。"陈述似乎早有准备，"我跟吴馆长联系过了，他说可以给你调班。"
小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陈述会这么细心，更没想到他认识吴馆长。
"你...怎么认识我们馆长的？"
陈述笑了："他是我舅舅。"
这个意外的关联让小鱼和陈述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周五的志愿活动非常成功，连博物馆的专家都夸她手艺好。
"小鱼，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回校的公交车上，陈述突然问。
"大学？"小鱼愣了一下。她虽然成绩不错，但从未认真想过那么远的事，"可能...师范大学？好找工作..."
陈述摇摇头："以你的专业能力，应该考文博学院。国内最好的就是北大和复旦。"
北大？复旦？小鱼从没敢做这样的梦。但陈述的话像一粒种子，悄悄埋进了她的心里。
十二月的寒风中，小鱼迎来了高中第一次期末考试。虽然半工半读很辛苦，但在王老师和陈述的帮助下，她的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一百名。
"照这个趋势，保持到高三，重点大学没问题。"班主任这样评价。
寒假第一天，马主任把小鱼叫到跟前："我下个月退休，跟馆长推荐你接替我的部分工作。"
小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马主任是副研究馆员，她一个高中生怎么能接替？
"别高兴太早。"老人哼了一声，"只是临时工性质，工资也不会涨多少。但你有了这个资历，将来考文博专业会容易些。"
原来马主任早就知道她的志向。小鱼红着眼眶深深鞠躬："谢谢老师这一年多的教导..."
"少来这套。"马主任摆摆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送你的临别礼物。"
盒子里是一套精致的修复工具，每件都闪着冷冽的光泽。小鱼认得，这是马主任用了十几年的"老伙计"。
"老师，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老人难得地露出笑容，"工具要经常用才有灵魂，放我这里也是落灰。"
春节前夕，文化馆举办了马主任的退休欢送会。吴馆长特意让小鱼发言。站在台上，看着下面熟悉的面孔，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年多来，自己早己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马老师教会我的不仅是手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更是对待文化的敬畏之心。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教诲：修书如修心，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分..."
掌声中，马主任悄悄抹了抹眼角。
除夕夜，小鱼做了满满一桌菜，邀请李秀兰一家来吃团圆饭。小虎兴奋地展示他全优的成绩单，张建军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单位要分新房了，他们准备搬去更大的房子。
"那这里的房子..."小鱼心跳加速。
"你们姐弟继续住着。"李秀兰笑着拍拍她的手，"我和老张商量好了，这房子就租给你们，象征性收点租金。"
小鱼知道，这又是李阿姨在变相帮助他们。她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弟弟培养成才。
春节过后，小鱼正式接手了部分古籍修复工作。虽然只是基础性的，但她做得一丝不苟。吴馆长看在眼里，渐渐把更多任务交给她。
三月的一天，陈述突然来文化馆找她。
"有个好消息！"男生兴奋地说，"北大文博学院今年新增了'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对传统文化特长有加分！"
他拿出一份招生简章，上面明确写着：有实际修复经验者优先录取。
"你完全符合条件。"陈述的眼睛闪闪发亮，"再努力一年，我们北大见！"
"我们？"小鱼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嗯，我保送北大了。"陈述有些不好意思，"航模组的全国一等奖..."
小鱼又惊又喜，同时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陈述这么优秀，而自己...
"别多想。"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陈述认真地说，"你比我厉害多了，半工半读还能保持年级前一百。全力以赴，一定能考上！"
这句话成了小鱼高三学年的动力。她把陈述送的招生简章贴在床头，每天早起晚睡，连在公交车上都在背单词。
小虎也很争气，期末考试拿了班级第三。姐弟俩互相鼓励，互相监督，小小的家里总是洋溢着学习的氛围。
七月，马主任退休半年后回馆里看望大家，看到小鱼的修复作品，满意地点点头："没丢我的脸。"
八月，陈述收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来向小鱼报喜。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小鱼暗暗握紧了拳头——明年这个时候，她也要拿到同样的通知书！
开学就是高三了。站在人生最重要的十字路口，小鱼不再迷茫，不再恐惧。她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像当初逃离林家村时那样勇敢，就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夜深人静，小鱼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翻开了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她工整地写下：
"高三，我来了！目标：北京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