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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在搓衣板上揉搓校服时，那张对折的纸片从口袋里飘了出来。起初她以为是便签纸，首到展开后看见"县人民医院妇产科"的抬头，指间的肥皂泡"啪"地炸开，溅在诊断证明的日期上——三天前，正是二妹说要去同学家复习的日子。
“妊娠反应阳性，约12周。”黑色钢笔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细小的分叉，像把锋利的小刀。灶台上的水壶突然尖啸起来，蒸汽顶得壶盖"咔嗒"作响，盖过了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小花把纸片塞回口袋，指腹摸到校服内衬的补丁——这是二妹的蓝布外套，去年用自己第一条纺织厂围巾改的，袖口还绣着朵小小的梅花。
"妈，我回来了。"二妹的声音从院门传来，清亮得刺耳。小花透过厨房窗户看见女儿甩着马尾辫走进来，制服裙摆扫过刚结荚的油菜，小腿上沾着操场的红土，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她的腰肢似乎比往日粗了些，走路时下意识地护着小腹。
晚饭时小花的目光像黏在了二女儿身上。二妹扒饭的速度比平时慢，专挑酸豆角吃，米饭粒粒数着往嘴里送。当吴国才夹来红烧肉时，她突然捂住嘴冲了出去。院角传来的呕吐声被公社喇叭打断，《社员都是向阳花》的欢快旋律裹着"呕——呕——"的干呕，像出荒诞的戏。
"病了？"吴国才的眉头皱成"川"字。小花盯着二妹碗里剩下的半碗饭，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女儿红着脸说月经不调要去县医院拿药。那晚她给了五元钱挂号费，还特意叮嘱要收好找零。
煤油灯把厨房照得昏黄。二妹站在碗柜前，手指抠着柜门脱漆的裂缝，校服口袋里的诊断书露出一角，像片羞于见人的树叶。
"谁的？"小花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冰。
二妹的指甲深深陷进木缝里："周建国...初三二班的。"她说这个名字时尾音上扬，嘴角不自觉扬起，像在念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煤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骤然亮起的火光映出她脖子上的红痕——小花原以为是体育课晒的，现在看清了，分明是吻痕。
吴国才的咆哮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不要脸的东西！"他抄起门后的扫帚，穗子在空中划出呼啸的风声。二妹不躲不闪，仰起的脸上带着种奇异的骄傲："他说毕业就娶我！"
扫帚柄砸在门框上，"咔嚓"断成两截。小花拉住丈夫青筋暴起的手臂，却听见二妹继续道："他爸是供销社的，答应给他弄工农兵大学名额..."她的眼睛亮得吓人，仿佛己经看见自己成了大学生家属，住进县城的小楼房。
夜风吹得油灯火苗左摇右晃。小花突然看清女儿眼里闪烁的东西——不是恐惧，而是憧憬。那种光她太熟悉了，就像当年吴国才说"去学开拖拉机"时，她自己眼里也有过的。只是如今映在少女眼中，竟显得如此天真而刺目。
